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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境
我多想，在一个结了冰花的晨早，醒在你的梦里。
——田维
“预备——射击！”
“砰——”
罗飞呆呆望着15米外的电子屏幕，手枪慢慢放了下来。硝烟味似乎格外刺鼻，他扭过头，眉头皱了一下。
“还不错，0.75秒。”穆剑云边说边从监控室里走出来。
罗飞叹了口气，似乎自言自语说道：“上次我还打了0.5秒……”
“一秒内就算合格，你看你这劲，至于嘛。”穆剑云似乎颇为不屑。
罗飞看出来她的不快，解释道：“穆老师，你知道差这0.25秒意味着什么吗？我来告诉你，当我的扳机才扣到一半的时候，我的头已经被人打爆了！”
沉默片刻，穆剑云开口道：“我发现你这人有神经质，尤其是最近。”
“神经质？不是神经病就好。”
“罗飞，”穆剑云给了他一拳，“今天就到这了吧，你不是说要去看石窟吗？”
“不急，不急。”罗飞闪了闪身子，感觉穆剑云的拳头有些无聊。
第二天黎明，他们就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发。那时候，城市还处在朦胧的睡意之中，空气中散发着湿润的甜味。穆剑云似乎感受到，城市也是如此的美好。偶尔看见几个晨练的老人，也能听见在江边学京剧的孩子调嗓声。“罗飞，你说如果社会这么安宁，该是多好！可作为一名刑警警察，几乎每天都要面对那些丑恶的，肮脏的，血腥的东西。”
罗飞也感慨，“警察这个职业真的很特殊，其实我并不喜欢死刑。”
“如果没有死刑的威慑，那么恶性的犯罪肯定是不能遏制的。”穆剑云感到很震惊。
“处死一个人就能起到震慑作用吗？即使是有，是否就意味着它是正当的呢？”罗飞驾驶着车驶出了市区，向西而去，“人的生命是神圣的，不应当被剥夺，无论是以怎样的名义。”
“你这可脱离了警察的范畴了，”穆剑云看了他一眼，“我想的很简单，如果有人剥夺了别人的生命，那么法律就应该剥夺他的生命，我觉得这样很公平。”
罗飞依然坚持，“是啊，连上帝都曾经这么说过。那么对于偷盗者是否要砍断他的手，对于强jiān犯是否还要恢复宫刑呢？”
穆剑云一时语塞，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你这还是一种以血还血的等害报应观念。或者说‘，这是一种刑罚的功利思想，却不是刑罚的本质。刑罚作为一种手段，目的是要引起罪人的忏悔……“
穆剑云打断了，“这恐怕太难了，也过于理想化了。你这样说，想过那些被害者家属的心情吗？法律可以不讲感情，但却不能不考虑到一种大众的情绪。”
罗飞突然提高了音量，“杀掉一个人是否就使某些人得到安慰了吗？如果一个社会全都充满着仇恨，那么这个社会可爱吗？”
穆剑云再次沉默了，她在思考罗飞的话。
感觉气氛有些沉重，罗飞说：“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这是个学术问题，我们是出来玩的。”
之后罗飞又对石窟做了个比较详细的介绍。“据北京而来的文物专家初步考证，这里的石窟佛像大都出于魏晋年间，比山西大同的云岗石窟和洛阳的龙门石窟都早。目前已经发掘出五十几个石窟了，大小佛像有两百来座。”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就到了。
穆剑云不懂石窟艺术，但是一走进去，就产生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一眼就注意到那尊观音佛像，那佛像在整个石窟佛像中并不显得高大，大约只有三米的高度，却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又非常的和蔼可亲。她正想着，忽然听见罗飞的相机快门声响了，他说：“这张以观音佛像为背景的效果应该不错。”
“我喜欢她，姿态安详，超凡脱俗。”穆剑云说道。
罗飞认真的看了看，“这我不同意。这尊观音佛像不是超凡脱俗，而是有一种人气，你注意看她的眼睛，仿佛含着泪，不仅是大慈，还是大悲。”
“哪里有一个庙吗？”穆剑云注意到东南方有个类似庙宇的建筑。
“嗯，对。”罗飞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现在不是来旅游的时间，旅客倒是比较少，我们应该可以在庙宇里借住几日了。”
“也好，”穆剑云淡淡的笑了一下，“我还没似过过几天这种斋戒的生活呢。”
罗飞突然把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可惜这里没有酸奶。”
穆剑云侧头望着他，“为什么你一定要喝酸奶？”
“你觉得是为了什么？”罗飞也看着她。
“不知道。”穆剑云再次笑了笑，如实说。
“走吧，再去看看其他的石窟。”罗飞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
…………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庙宇前。
“大师，我们打算借住几日。”罗飞对一位主事的和尚说，“这是我们捐的香油钱。”
那和尚打量了他们二人说：“刚好二位施主来的是时候，我们寺庙今天刚好开斋，请二位随我来吧。”
“不知道大师如何称呼？”穆剑云问道。
“我法号忘尘，是寺庙的主事。主持今天讲完了寺理，正在休息。”忘尘带着他们走进寺庙内。“现在还可以求签，二位施主要不要试试？”
罗飞看了穆剑云一眼，走了上去。跪在了蒲团上。忘尘把签筒递给罗飞，罗飞摇的很快，没几秒钟，一根竹签应声落地，忘尘代他捡起，上面写着：第十五签。
罗飞把签筒递给穆剑云，她先是很虔诚的看了看佛像，然后才摇了起来，她求到了第二十二签。
忘尘来到签文板前，寻找这两个签号对应的黄色纸条。
“女施主，这是你的上签，”忘尘递给她一张签文，然后又赞叹着对罗飞说：“恭喜施主了，这上上签是及其不容易出现的。”
罗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运气好了点罢了。”
“凭什么我的只是上签，你的就是上上签？”穆剑云不服了。
“人品问题，”罗飞低声说了一句。“好了，看看签文说的是什么吧，”
“嗯，是这样。”忘尘打岔了一句，“主持正在休息，解说签文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怎么，大师您不能解说吗？”穆剑云疑惑。
“二位运气都极佳，抽出的都是上签，按本寺的规矩，解说上签只能由主持来说。”
罗飞先是看了自己的，上面就只有一句话：此生真情皆已然，如情随世莫己殇。这是什么意思，罗飞很不解。
“你的可是上上签，看你那表情像是抽了下下签般，”穆剑云不再理他，问了一下忘尘，他们的住所。
“喂！你的是什么，”罗飞叫了一声，“你先别走啊，要不我们交换看一下？”
在忘尘的带领下，他们住进了寺庙里。穆剑云其实在那时候就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签文，但是感觉不是很好就没吭声，一进入房间后，她就打开了签文：浆向南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穆剑云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典故里，嫦娥偷了后裔的不死灵药，因此得以奔月，在广寒宫中碧海青天夜夜心。但是这难奔指的是什么？
她不解，签文原句应该出现于纳兰容若写的一首词，据说是写给他的原配妻子卢氏的。但是这又代表什么呢？
罗飞收拾了一下，便在寺庙内闲逛了起来。在后院时便遇到了寺庙的主持——忘语大师。
罗飞便就着签文一事向他请教。
罗飞听了主持的一席话说：“您是说我心中所想的其实早就不存在了是吗？”
“签文所说，你心有愧疚，然又无法表达，只能给予想像，你想像出这样一个画面，其实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主持再看了手中的签文。
“十二年，我一直想着或许会有这样一个机会让我可以表达自己的歉意，然而不过是我的想像罢了。”罗飞心里的防线被击塌了。
“施主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所愧疚的那个人并不需要你的道歉？”主持似乎能猜到罗飞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只是希望你能过的好，能珍惜身边的人，而不再为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再背上这些沉重的包袱。”
“你怎么知道？”被看透了心事的罗飞很诧异。
“我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主持说完起身离开了。
罗飞坐了许久才离开大殿，经过穆剑云住的地方时，他敲了敲门。
“谁啊？”穆剑云刚洗完澡。
“是我，你现在……方便吗？”隔着问，罗飞还是闻到了穆剑云身上特有的洗发水味道，不知为何，他的脸有些发烫。
穆剑云打开了门，“有什么事吗？”
“没有，那个，你刚洗完澡吗？”罗飞犹犹豫豫。
“是啊，”穆剑云很奇怪，“你没看见我换了衣服，而且头发还是湿的。”
“嗯，是啊！头发还是湿的就不能马上睡觉，要不然头会痛的。”罗飞没话找话。
穆剑云略翻了一下白眼，“罗飞，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罗飞不知自己怎么了，“我就是想说……”
“得了，”穆剑云不耐烦的把他推了出去，“滚！滚！滚！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再来。”
罗飞也知道刚才自己那样子很无趣，便不再说什么回去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穆剑云就想找罗飞去看日出。到了罗飞住的地方，却发觉他的门没有上锁，她便走了进去，发觉罗飞竟然还在熟睡。
罗飞睡着的样子又很乖，睫毛微微颤动着，睡着的罗飞没有平时的那股固执劲，和平时大相径庭。
鬼使神差的，穆剑云掂着脚尖走近他， 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睡颜。然而穆剑云却注意到罗飞的嘴唇是往上翘的，他在笑。穆剑云第一反映就是他在笑。
坐在他身边，穆剑云一直盯着他，你在梦里梦到了什么，会笑得如此明媚，是孟芸吗？穆剑云伸出手略整理了他额前的散发。
他的呼吸很沉稳，穆剑云轻轻碰了碰他的鼻梁，然后是唇角。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走了出去。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罗飞似梦呓般的说了句：“穆老师，你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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