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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空然捥鎏云
“周——姑——娘，这样总行了吧。”郑允宸半倚在树旁，眼神中透露着玩世不恭的神色，撇着嘴拉长声音重复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这又不是膳房，哪里来的吃的？”雪澈闻言眉轻折，脸上的笑意被悄然隐去，眸中透出一丝无奈。
郑允宸却赖着不走了，一屁股坐在亭边的长凳上，翘起了二郎腿。他幽幽的盯着雪澈，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不依不饶道：“我今早可是连饭都没吃就急着来见娘子你的，你就忍心让为夫我饿着肚子到正午么？”
“谁是你娘子？休要乱说。”雪澈见他言语无理，心中怒气渐生，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冷然道，“你既然这么饿，就自己去膳房找吃的。”
郑允宸迎上雪澈愤恨的目光，耸耸肩，不畏惧地轻轻笑道：“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么凶。我说的也没错啊。我们俩的婚事不早已经是板上钉钉，我娘今天来就是为了提亲的。所以你迟早都是我娘子，我就是你未来相公啊。”
“那是你们一厢情愿，我可从来就没同意。”雪澈顿了顿，冷冷出声，脸上闪出一丝愠怒。
郑允宸眯起眼，表情有些古怪，却一闪即逝。他挑了挑剑眉，神色瞬间恢复了原先的懒散道：“这门婚事可不是你说的算的吧。不过你这么想也合情合理，谁叫我郑二公子的坏名声早就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有哪家的千金小姐敢嫁给我。”
他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你也只不过是他们周家的一颗棋子，而我，也是。”
“是啊，只不过是一颗棋子。”雪澈喃喃道，清漆似的双眸悲伤而倔强。她拽紧了月白色的衣襟，纤细的手指微微有丝颤抖。
“寻常百姓都羡慕我们这些王宫贵族锦衣玉食，穷奢极侈。可他们怎知，侯门一入深似海，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住，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有何用。”郑允宸发出一声细微迷茫的叹息，他那原本波澜不惊的眼底，此时早已泛起层层涟漪。
也不知为什么，这些埋藏在心底从未对人说起的话对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和盘托出，这到底是怎么了？郑允宸有些不可思议地紧锁着眉头，揣视着雪澈。
“所以你便这样放纵自己，以这样的方式来向他们做抗争么？”轻暖的阳光洒落，照得雪澈的脸一半在亮光里，一半在阴影下，光线中的半边脸秀美无双，隐在阴影中的连清艳绝伦，显得无邪的表情在阳光下隐隐带着邪媚。她顿了顿，摇头嗤笑道，“你这样逃避又能改变什么事实，还不是照样令人摆布，逃脱不了命运的捉弄。”
“可是我现在却突然发觉，这样的安排其实挺不错。”郑允宸没来由的轻轻笑起来，他直直地看着雪澈，眼中刚才还是苦楚的光芒，却在笑开的那一刹那褪去所有的苦涩。
眸对眸，深望其中，这究竟是怎样一双明媚透彻的眼睛，翦翦秋水，灼灼朝阳，透着如许光华。
那样的目光不知为何让雪澈心头一跳，她别开眼，反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我发觉，你很特别，我似乎有点喜欢上了你。”郑允宸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在俊郎的脸上渐渐扩散开来，“所以，至少在这件事上，我还是乐意受人摆布的。”
雪澈愕然，冷芒瞳中略闪，平静的脸上惊疑不定，她一个箭步冲到郑允宸的面前，指着他提高了声调道：“你说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怎么可以！”
郑允宸的目光宛如古潭一样澄净而深邃，落在雪澈那涨的俏红的脸上，她如玉般温润的脸庞此时染上一抹红霞，好似一朵出水芙蓉，沐雨桃花，别有一番风情。见此情形，郑允宸不由暗自觉得好笑，他满腹委屈地摊开手解释道：“我像是在开玩笑么？这感情的事，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它来都来了，我总不好把它赶走吧。”话音未落，郑允宸突然探手揽住她的软腰，再用巧劲一拉——雪澈不受控制地旋了半转，跌坐在他的怀里。
“你干什么？！”雪澈下意识的惊呼一声，用双手抵在他胸前，形成一个无比抗拒的姿势，眼底藏不住的惊恐与无助，她嗔怒道：“快放开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和娘子培养感情啊。”见怀里的人不安的乱动，郑允宸揽着雪澈腰的手力道不由又加了几分，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细滑白皙的脸颊，吐气如兰道，“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这突如其来的轻浮举动撩得雪澈头皮都发麻了，绷紧了全身。她眸里肆虐的怒火不停的跳动，她一字一句地怒道：“郑允宸，你再不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哦？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客气法。”郑允宸半弯星眸，似在审度，又似在用眼神与她调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有多柔情满溢，徐徐靠近，面上微露愉色，凝眸锁着雪澈。日光之下，月白的衣衫被隐吹而过的风掀起一角，匀称纤美的香肩隐隐可见，白皙的肌肤如月泽般闪动，看得他不由心中一荡，目光灼灼。
含着火似的目光在雪澈的周身一转，郑允宸一笑，理智告诉他要挪开眼光，奈何不受控制了一般，他竟然半点也移不开注视，到底是中了什么魔了？终日流连于风月之所，见过美女无数，他自认已过年少冲动的年纪，自制力非凡，为何此刻心猿意马难以抑制？?
因为除了美，她似乎还有更加深刻的东西，淡然、高贵，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自如，这是自己从未在别的女人身上见过的高雅风情。
“你！”见郑允宸的目光似乎越来越火热，雪澈有些慌乱又有些气结，怒目而视地瞪着郑允宸，那狭长的桃花眼里带的一丝慵懒暧昧的笑，不由举起手就想狠狠的给他一巴掌！
郑允宸唇角若有似无的一勾，眼眸更见深沉，顺势将雪澈的纤纤玉腕给握住。触手凉滑细腻，低头一看，她的手竟如此的娇嫩，还带着点婴儿的透明，白玉无瑕，莹然堪握，比起京城中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根本就不像是常年生活在山中之人所能拥有，与这满园春色相映，更是衬得魅惑。
郑允宸显然有些吃惊，半眯起眼看向雪澈。清淡的幽香从她的身上飘来，拂过他的鼻，浓郁了他最原始的欲望。他的声音不禁又沉了几分，带了丝沙哑，邪惑似的轻柔道：“气大伤身，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你弄疼我了。”碎吟出口，雪澈忽的微露痛色，幽幽启口道。她眼中盈盈波光默默流转，最后化作两滴清泪，从腮边滑落，纤弱的双肩微微颤抖着，泪眼阑珊。
郑允宸闻言一愣，又见她眼角似含泪珠，透着苍白的脸色，没有了之前完美的玲珑，只有那潋滟的无助之态，看得他一时间竟慌了手脚。慌忙放开握着雪澈玉腕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安慰道：“我，我不是有意要弄疼你的，你别哭啊。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一手紧握成拳，一手拍着她的肩，轻声细语地抚慰。
雪澈的心忽上忽下，且怒又怨，怒火一个劲地燃烧，只觉得心酸至极，却又不能即刻发作。她隐忍了半响，低垂眼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还未掉落的泪珠，楚楚之资立现，她哽咽着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你”字刚一出口，雪澈便忽地狠狠推了一把还在六神无主的郑允宸，轻快地直起身来，还不忘再顺道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喂，你——”还没等郑允宸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已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脚上被雪澈这么猛地一踩，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俊美绝伦的脸此时也皱成了一团。
“我说过，你不放手就死定了。”之前的泪眼盈盈之态早已全无，取而代之的，是脸上浮起那一丝得意的微笑，溢着满足的愉悦，雪澈含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头微微侧着，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慌乱之态，一脸的无辜。
将散落于额前的秀发拢到耳后根，雪澈朝郑允宸福了福声，嘴角划起秀丽的弧度，轻巧地揶揄道：“二公子下回可得小心着点，一不小心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她言毕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娇笑着莞尔道：“我这人从小在山里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粗野的很，和京城里的小姐们是比不了的。所以，今后还请二公子自重，我下手可没个轻重，又怕到时候伤了郑二公子，被父亲大人责罚，那我可真是冤的很。二公子若想找乐子，还是上外头去吧，别的姑娘可比我这不知礼数的野丫头解风情多了，您觉得呢？”深望了一眼郑允宸，她恬然一笑，莲步乍移，便向自家院子走去。
“真有你的，雪澈。”在郑允宸听来这番话似是谓劝似是要挟，竟让能言善辩的他一时间也是哑口无言，望着雪澈远去的背影，侧过脸，轻笑出声，细长的眼睛玲珑剔透，，“我可对你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缓缓起了身，从容地拂去了粘在衣摆袖口上的尘土，目光依旧落在雪澈消失的拐角处，郑允宸漆黑的眼眸有着片刻的复杂，终还是轻轻一叹，一连串轻吟的笑意不自觉地逸出他微抿的唇中。
他并没有没有急着回去，而是一个人独自在这后院中闲逛了起来。
初春的天气，没有阳光的时候还会从冻透了一冬天的土地里透出丝丝寒气。手已经完全冰冷，收回手，看着池中浅浅的波纹趋于宁静。郑允宸不由笑了，水池中映出他的样子，竟好像有两个人对视一般，显得有点诡谲。
定定地看着池中的自己，眼底和这湖水一般清澈见底、平澜无波，心中却早已是满腹心事，百转回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风大了。
吹扬起他的头发，衣袖飘荡，心底渐渐涌出一丝的心烦。
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郑允宸此刻的脑海中有着一丝混乱和茫然，原本不愿这么早就被一纸婚约所束缚，原本只是被逼无奈才进了这相府，原本脑海中已转过数十个理由想拒了这门亲事。但现如今，只不过才见了短短的一面，就将自己之前所有的计划都轻而易举地全盘推翻。
一幕幕交织着闪过，她的绝美动人、她的玲珑通透、她的纯真狡黠，这看似不相通的三者竟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浑然天成。当真是芙蓉面、玉柳姿，说不尽的风情，看不厌的绝代风华。
头一次见到这么不染一丝世俗之气的女子，清丽自然，好像从山中走出来的精灵似的。或娇或俏，或哀怨或狡黠，随便的一个动作在她身上表现出来就带着一种独特魅力。
这些还不足以迷惑他，但是先前她那不落痕迹的演技，着实让他大吃一惊、暗自钦佩，这么些年，阅人无数，却没有见过如此狡黠却又带着如水般清澈透明的人，一向自诩聪明的他，竟然也被这么轻易的给骗了。
她，可比自己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心中豁然开朗，一点点的欢喜累积起来，他朗笑出声。
站定在池塘边已经多久了？他自己也记不清了，直到相府中的丫鬟着急寻来，才发觉自己恍惚间竟已在后院中徘徊了一上午。
回首再望一眼她消失的方向，笑意渐渐变浓，连眉梢都带着愉悦，郑允宸感叹：“这门亲事，自己可是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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