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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谢谢你，没有让我一个人
我没有说话。
于是他就显得委屈，伸手，紧紧抱住我的腰。
揉进骨髓的力气，他哑声说，妍妍，戒指我一定会找回来的，如果找不回来也一定会重新买一对最贵的，钻石最大的赔给妍妍。
说，妍妍一定要原谅我好不好，只要妍妍原谅我，我什么都听妍妍的。
他喝得很醉，碎碎念念，说了很多。
说到最后，他看向我。
眼底是炽热的爱意，他小心翼翼地和我说：
“妍妍，我爱你啊。”
44、
陆之川给我买了一衣柜的衣服。
一件一件给比划着。
告诉我，我穿上一定很好看。
45、
陆之川给我买了很多包。
大牌子的。
很贵。
于是他握着我的手，求我原谅他。
46、
陆之川给我做了一大桌好吃的。
和我说我太瘦了，要多吃一点。
说，过些天再陪我去一趟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说，妍妍，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47、
陆之川抱着我，说他爱我。
可是半夜，一个电话打来。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女声。
哽咽着说，陆总，我好想你，陆总，我肚子有些疼，陆总，你能不能来陪陪我。
他沉默片刻。
以为我睡着了，给我掖了掖被子。
然后穿上衣服，离开了。
48、
“妍妍，我爱你啊。”
49、
去他妈的爱。
50、
穿了衣柜里漂亮的衣服，牵着希希，去见了爸爸妈妈。
小区步道上，爸爸牵着一个男孩，笑得眼角开花。
转眼看到我，却愣了愣。
他着急地将我拉到一边。
我跟他说，我生病了。
于是沉默片刻，开口问我：
“治疗需要多少钱？”
不等我回答，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递给我。
“你弟弟还要上学，开销很大，我拿不出多少钱。”
“这些钱你就拿着，不够的话，你就去找你妈妈，她嫁了好人家，有很多钱。”
临走前，他看向希希，满脸嫌弃。
教育我：
“江妍，身体不好，就别养这种牲畜了。”
“全是细菌。”
*
去找了妈妈。
咖啡店里，妈妈穿得很漂亮。
我和她说，妈妈我生病了。
可她只是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江妍，你已经是大人了，生病就去医院，就吃药。”
“我不是医生。”
“我和你说过了，我已经有新的生活了。”
“所以不想再回忆过去那段失败的人生了。”
失败的人生。
我看了眼咖啡店外坐得端端正正，自始至终吐着舌头，盯着我看的希希。
张张嘴，我问妈妈，那我算是失败品吗？
她没有回答。
只是叹了口气，软了声音：
“江妍，是妈妈对不起你。”
“但我也求求你，别来找我了。”
51、
身体疼。
心也疼。
好没意思。
52、
连续几天下的雨停了。
53、
【江妍：医生，谢谢你这么多日子来的照顾。】
【江妍：病，我就不治了。】
【江妍：太疼了。】
54、
将乐乐约了出来。
她一见我就心疼得掉眼泪。
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会瘦成这样。
我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只是将一旁的行李箱递给她。
里面装着的是陆之川之前为了道歉买的包。
很贵。
能换很多钱。
乐乐不愿意接下。
我却摇摇头，握住了她的手。
我说，乐乐，谢谢你这么多年愿意成为我的朋友。
说，乐乐，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了，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希希。
我没有其他可以相信的朋友，只能找你。
我想拜托你，代替我，好好照顾希希。
它胃口很好，长得很壮，吃得很多，但你千万不要嫌弃它。
如果钱不够了，也别丢掉它。
给它找个能吃饭，不受欺负的地方，让它好好活下去。
说到最后，眼泪从眼角落下。
我擦了擦。
我说。
乐乐，求求你，替我照顾好希希。
55、
送走了希希。
出门前，它以为要和我出去玩，叼着绳子，开心得很。
尾巴就那么晃啊晃啊晃。
……
傻狗狗。
56、
陆之川问希希去哪了。
我说它生病了，我把它送去医院了。
于是他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在出门前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亲。
眼底的爱意蔓延，他告诉我：
“妍妍，等我回来。”
*
陆之川走后，我冲到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
又将自己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净。
丢了戒指。
换上了许久前那件臃肿的羽绒服。
57、
机票是前些日子拜托乐乐订的。
去蓉城的。
离京城有几百公里。
其实行李没有几件，倒也省了时间。
这几天，没有去医院。
没有吃药。
每天只是缩在房间里。
58、
今天终于出门。
去了超市。
抽奖抽到了特等奖，一个电饭煲。
这是我人生中抽到的第一个大奖。
工作人员夸我运气好。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笑。
然后把电饭煲给了身边的一个老奶奶。
运气于我而言，没什么用了。
但我希望她能运气好一些。
健康长寿。
*
走到家门口，发现门口多了一个男人。
一米八几的身高，很大只。
皮肤白皙，卷卷的棕色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毛茸茸。
外面冰天雪地的，他只穿了一件咖色的毛衣，和牛仔裤，连脚都是赤着的。
可是抱着我，身体却是滚烫的。
耷拉着耳朵，委屈又难过。
他问我：
“主人，你不要我了吗？”
59、
......
我捡到的小狗，好像成精了。
60、
【江妍：所以之前半夜发烧，照顾我的人是你？】
【犯罪嫌疑狗江予希：嗯！】
【江妍：打扫房间、清理水池的也是你？】
【犯罪嫌疑狗江予希：嗯嗯！】
【江妍：每个晚上偷偷亲我的也是你？】
【犯罪嫌疑狗江予希：......（撇开视线）（脸红）】
花了三天才接受小狗成精的事实的我凑过去，看向江予希：
“那你为什么要亲我。”
江予希似乎没想到我会问他这个。
耳朵一下子红了。
却还是诚实回答：“因为喜欢。”
喜欢……
这些年已然陌生的词汇，我愣了愣，下意识皱眉：“喜欢？”
似乎觉察到我的怀疑，江予希显得着急。
下一刻，他拉住了我的手。
“喜欢！”他亲了亲我的手背，眼睛亮亮，却显得执拗，
“我们小狗喜欢谁就会亲谁。”
“主人。”
他看着我，有些委屈，小声道，
“小狗不会骗人。”
60、
本来想一个人度过人生最后的日子。
屋子却莫名其妙多了一只狗狗精。
一只百般精通家务的能干狗狗精。
一只一口一个“主人”叫，走一步跟一步的粘人狗狗精。
一只......求着我吃药，求着我去医院的烦人狗狗精。
但我是叛逆的人类。
我没听。
61、
被扛来了医院。
......
62、
看着眼巴巴凑在我身边的江予希。
有点好奇，有点无奈。
小狗成精是不是都是话痨。
都是大力士。
63、
话痨狗狗精：“主人~主人~”
吃了药嘴巴苦，烦躁：“不要叫我主人！”
狗狗精就笑，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我。
改口：“妍妍！”
64、
化疗还是很疼。
可是这一次，我不再只是一个人。
有了一只东奔西走，看着我扎针，却自己红了眼眶，抱着我一句一句安慰我的胆小的小狗。
65、
医生复查时，说我胖了点。
小狗很高兴。
刚学会用手机，回了家就埋着头，搜索做饭视频，一点一点对照着，学得认真。
于是他围着个粉色的围兜，在厨房捣鼓时。
我就靠在门栏上看着他。
在烹饪这方面，他的天赋异禀。
也许再过个几年，就能成为厨神小狗。
只是那个时候……
我有点可惜地想，我应该看不到了。
66、
化疗掉头发。
考虑了一个晚上还是决定全部剃光。
剃完后，我选了顶假发戴上，问江予希：“好看吗？”
他用了揉了揉红红的眼睛，使劲点点头：“好看！”
外头冷。
他就认真给我戴上帽子，眼睛亮亮，印出一个我。
亦如过去还是小狗时一般。
“妍妍不管怎么样都好看！”
“比谁都好看。”
“妍妍最好看！”
67、
也许是搬来了蓉城。
也许是重新开始治疗。
这些日子，我天天做梦。
梦到了以前小时候住在蓉城的事。
梦到那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天天吵架，没有分开。
爸爸会每天等在学校外等我放学，看到我，一把将我抱起，又笑着将脸贴在我的脸颊上。
笑得眼角皱皱的，告诉我：“妍妍是爸爸的掌上明珠，爸爸最喜欢妍妍了。”
梦到回家后，狭小的屋子传来饭香，暖意盎然。
妈妈穿着围裙，笑着迎接我们。
温柔地摸摸我的头：“今天，妈妈又做了妍妍爱吃的菜。”
可是很快，笑意变成恨意。
变成了狰狞的两张脸：
“不够的话，你就去找你妈妈，她嫁了好人家，有很多钱。”
“江妍，妈妈求求你，别来找我了。”
“......”
梦醒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
梦境破碎，尖锐的现实化为玻璃碎片一片片地向我刺来。
浑身颤抖，呼吸急促。
下一秒，却被身边的人挡下。
我被搂入一个怀中，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不怕了，妍妍，都是噩梦，不怕了，没事了。”
温热的怀抱。
缓了几秒才缓过来。
江予希还是小狗的时候就喜欢贴着我睡，喜欢抱着我、贴着我。
所以这些日子，就算如今成了一个一米八八的壮汉，就算我白日命令禁止他上床，睡前将他关在门外。
他还是会趁着半夜，我睡着时偷偷溜进来。
江予希的体温也高又不愿意穿衣服。
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漂亮迷人。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江予希，小狗不许上床。”
可是手臂牢牢箍在腰上，他从背后抱着我，没有松手。
“不是小狗江予希。”
他将头靠在我的颈窝，蹭了蹭，
“我现在是人类江予希。”
嘴角上扬，他笑得有些骄傲，傻傻的。
沉默片刻，我轻轻叹了口气：
“当人类没有什么好的。”
转过身。
双目相对，我拉开了一些距离，
“太苦了，爱恨嗔痴、生老病死，每一样都太苦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宁愿当只小猫小狗。”
“所以啊希希，你又为什么要变成人呢？”
双目相对，月光的映照下，江予希的五官被照得清晰。
狗狗江予希和人类江予希都长得很好。
可是下一秒，还未反应过来，唇上一软。
“因为想要拥抱你，想要亲吻你。”
眼皮下压，人类江予希看着我。
认真又亮晶晶，
“也想要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随着这一声，眼前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或者准确来说，是一个十年前的身影。
穿过十年，他的脸庞与面前的江予希重叠。
我忽然记起梦境的最后是什么了。
是家庭破碎后的不久，冬日暖阳之下，陆之川拉着我的手，逃离不堪。
是他拼了命地应酬喝酒、回了出租屋却对我傻兮兮地笑，一点点地数存款中的数额，抱着我、告诉我，很快，他就能给我一个家。
告诉我：
“妍妍啊，我爱你。”
于是那时我就弯着眼睛笑着回应。
我说：“我知道。”
……
闭了闭眼睛，一切消失。
这一次，面对江予希，我没有回应。
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睡吧。”
可是小狗没有被糊弄过去。
他伸手握着我的手腕，顺势蹭蹭我的手心。
告诉我：
“妍妍，我爱你。”
68、
爱。
我有时候就在想。
爱究竟是什么呢。
69、
想了很久。
想不明白。
脑袋疼。
还有一只小狗天天凑在耳边说爱我。
耳朵也疼。
于是就睡觉。
可是睡醒又看到一只小狗趴在床边，握着我的手，笑眼弯弯地告诉我。
他爱我。
70、
还没有想通爱是什么的时候。
陆之川来了。
看到他的时候，江予希正好去窗口拿药。
陆之川穿着灰色的长风衣，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下青灰色一片，胡子也没刮干净。
憔悴得我不敢认。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可看到我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似乎被重重打了一拳。
他冲我而来，却又最终生生停在了我的面前。
张口，尽是嘶哑。
他问我怎么了。
刚化疗完，整个人没有血色。
我没再瞒他，告诉他，我得了癌症。
他的脸色瞬间也苍白了。
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他不愿相信：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得了癌症。”
“妍妍，我知道我错了，但求求你，求求你别骗我好不好。”
他好像很痛苦，想要来抓我的手。
却我后退一步躲开。
“陆之川，癌症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查出来了。”
我摘了帽子，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陆之川的身躯一震。
而我看着他，继续轻声说，
“查出来的那天，我打电话给你想告诉你这件事，可是陆之川，你那时候在跟别人开房。”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
可是没什么能够解释的。
于是最终，一点声音没有发出。
我觉得没意思，起身想走，却又被他攥住了手。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和我说，妍妍，我带你回京城，我有认识的医生。
说，那个医生很厉害，很多人都找他看病，有很多人都看好了，活下来了！
说，我，我带你去找他，对，找到他，这病就能好。
“陆之川。”
周遭的人来来往往，我出声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
“没用了。”
陆之川眼睛里是密密麻麻的血丝，红得吓人。
我轻轻抽出手，摇了摇头，
“癌症已经到了晚期。”
“陆之川，我的病治不好了。”
“治得好的！”他不相信，只重复着这一句。
像在自欺欺人，又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哑得可怕，甚至带着哭腔。
他说。
求求你跟我回去。
妍妍，求求你活着。
我没答应他。
因为江予希回来了。
他冲过来，给我戴上帽子，把我护在身后，对着陆之川呲牙。
可是下一秒，我伸手，握住了希希的手。
家里烤了蛋糕。
这是小狗新学的技能。
所以……我要回去吃蛋糕。
71、
乐乐给我发信息。
她说从我消失的那天起陆之川就满城地找我。
刚开始一切还算正常。
可是后来，怎么也找不到我，陆之川就像疯了一般。
甚至找到了她，拿她父母威胁她爆出我的去处。
她说。
【妍妍姐，陆之川，是个疯子。】
72、
陆之川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地址。
他天天来敲家里的门。
不开门便一直敲。
希希一见到他，就举起拳头要把他赶出去。
陆之川没有还手。
被打了，他就隔着很远看着我，温和地笑。
他给我带了很多做好的饭菜，带了很多漂亮的衣服。
“妍妍，医生说了，你这个病要多吃点有营养的，所以我特意托人买了这些营养品，又亲手做了这些。”
“妍妍，这是店里新上的款，导购员对我说，你穿上肯定很好看。”
“......”
他自然地说出这些。
恍若刚结婚那几年一般，笑着来哄我，说些爱我的话。
于是我也笑。
笑着将那些东西都丢了出去。
笑着让他滚。
73、
丢东西。
骂人。
74、
希希帮着我一起丢东西。
一起骂人。
75、
没什么力气。
又实在嫌陆之川烦，我就去找了离婚律师。
活着时，他不珍惜。
那我也不想快死了，还被他绑着。
76、
【律师：江女士，您为什么选择离婚？】
【江妍：因为他出轨了。】
【律师：你们结婚多久了？】
【江妍：七年。】
【律师：你们有孩子吗？】
【江妍：没有。】
【......】
【律师：江女士，您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律师：您还爱他吗？】
【江妍：......】
【江妍：不爱了。】
77、
离婚的事情，我没有告诉江予希。
出门见律师也没有告诉他。
于是一天回家，就看见他穿着的T恤缩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看。
走近了，发现是我的照片。
他偷偷拍下的，我的照片。
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江予希伸手抱住我的腰，抬头看我：“我对妍妍好，妍妍可以多爱我一点嘛。”
他说得很慢，音色拖得很长，
“不要推开我，不要讨厌我，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不要留我一个人，我会很难过。”
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他抱着我。
当贯了被抛弃的角色，如今看着面前可怜的小狗，心尖一时酸涩。
突然记起来。
他也曾经被别人抛弃过。
于是最后，我低头，捧着他的脸，在他发红的眼睑处印下一吻：
“好。”
78、
离婚的程序不断推进。
陆之川也消失在我的身边。
可是律师还是告诉我，陆之川并不配合。
79、
化疗完没有看到希希的身影。
却看到了陆之川的。
他上来牵我的手。
用手背亲昵地蹭蹭的脸颊，和我说：
“妍妍，我带你回家。”
80、
陆之川强行将我带回来京城。
收了我的手机。
把我困在一间医院的病房内。
他请了最好的医生给我治疗。
可是最好的医生在看了各项指标后，却沉默了。
已经是初春的季节，其实我的身体，我知道。
即使努力治疗，也没多少日子了。
果然，陆之川再进来时，眼底通红，却撑着情绪告诉我能治。
拉着我的手，一字一句重复着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
我没理他。
当他在发疯。
81、
我见到了原先给我治疗的医生。
他看见我愣了愣。
我却对着他笑了笑。
我说，医生你该高兴的，毕竟这一次，我有人陪。
医生走后，陆之川一直沉默着坐在病床旁边。
可是晚了的深情比草轻贱。
我忽然有些累。
于是恶意上涌，我和他讲起了几个月前一个人化疗时的故事。
讲起了我打电话给他，却被他骂下贱。
讲起了我化疗结束，痛得站不起身，却转头看到他带着别的女人从妇产科走出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陆之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缓慢要来攥我的手。
“不是什么？”一只手被握住，我垂眼看他，
“不是出轨，还是没有把别人的肚子搞大？”
太多故事可以讲。
可是讲到最后自己也觉得没劲。
陆之川已经怔住了。
似乎被抽光了力气，他的嘴唇颤抖着。
最后没忍住，双手捂住脸哽咽起来。
只是重复着一句：
“对不起。”
82、
陆之川好像喝了很多酒。
又似乎怕熏到我，特意洗了澡、换了衣服。
躺在病床上，他伸手将一枚戒指套在我的手上。
认认真真地看，看着看着便缱绻地笑了：
“我就知道，我老婆戴上一定好看。”
说完就被我伸手摘了，随手一丢。
不知道丢在了房间哪个角落。
我说：“离婚律师已经开始走流程了，陆之川，你没有老婆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半晌，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抱住我。
“妍妍，不要离婚好不好。”
他哽咽着问我，
“只要你原谅我，好好治病，我什么都答应你。”
“所有钱、公司我都可以给你，你想怎么骂我、打我都可以。”
“只要你能原谅我。”
他紧紧抱着我，哽咽着又重复了一遍，
“妍妍，求求你原谅我。”
窗外寒凉的月光洒在地板上，静悄悄的。
我忽然开口：
“陆之川，你知道吗，这几天，我梦到了十年前的你。”
“梦到了那个发誓要爱我一辈子，永远不会嫌我无趣，让我受委屈的陆之川。”
“他一看到我就红了眼睛，眼眶通红，问我怎么就成了这样，怎么就受了那么大委屈。”
“我没有开口，可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于是梦境的最后，他想要伸手拉住我，却还是收回了手。”
“他告诉我。”
“‘妍妍，不要原谅我。’”
每说一句，身后的身子就颤抖一分。
他深深低着头，用力喘着气。
“所以，陆之川。”
我终于转身。
双目相对，仿佛又一次看到十年前的陆之川，
“这一次我会好好听他的话，不会原谅你。”
83、
江予希来了。
个子高高的，头发卷卷的。
亦如之前在家门口捡到他一样。
可是原本亮亮的眼睛却变得红红的。
今天陆之川不在。
我得以有机会用认识的医生的手机联系希希。
于是我走向他，仰起头，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无趣的性子终于在爱下撑着胆子有趣了一次。
我笑得灿烂，对他说：
“希希，我跟你私奔好不好？”
84、
私奔的路上，我和希希说，我不想治疗了。
他听了没说话。
眼泪却一颗颗地掉。
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继续说。
我说，既然活不了多久，我就不想再增加痛苦。
这段乏善可陈的人生，最后总要增添几分色彩。
即使是以无趣的姿态。
“希希。”
我叫了他的名字。
江予希。
将予希。
“虽然不一定有趣，但你愿意陪我一起度过剩下的日子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拥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中。
“好。”
85、
后来，我没再去医院。
陆之川收了我的证件，我也不想再被他缠上，便和陆予希坐着出租车到处玩。
我去了很多的地方。
看到了很多景色。
层峦耸翠的山、波光潋滟的湖，浩渺无垠的海，重峦叠嶂的川......
我也遇见了很多人。
即使我依旧怯懦、无趣。
可他们却充满善意又温暖。
明明是陌生人，却会因为我的故事而流泪，哭着抱着我，和我说，辛苦了。
明明是陌生人，却会在我忽然身体不适时，载着我和希希，开了几个小时的路程，将我送往医院，陪了我很久很久。
明明是陌生人，却会带着我回家过年。
暖意盎然的夜晚，那些老人也将给小辈的红包也塞给我和希希一人一个。
红着眼眶，他们告诉我。
希望新的一年，我能够健康、平安、顺遂。
烟花砰然在天际绽放。
我仰着头看，泪水却顺势，安安静静地流下。
又被希希擦去。
年夜饭后，我就看到他去了商店，买了许多红包。
于是此刻，他将所有收到的和自己包的红包塞到我的口袋里，抱着我，咧着嘴笑，
他说：
“希望妍妍，健康、平安、顺遂。”
......
这个世界太大也太漂亮。
忽然有些舍不得。
86、
查了银行卡，里面多了很大很大的一笔钱。
是陆之川转的。
可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能去玩了。
于是没有犹豫地，我全部取了出来。
捐给了当地的孤儿院。
院长妈妈受到那么大一笔捐款十分激动。
她问我，有没有想要对孩子们的寄语或是人生意见。
其实我这一辈子活得挺短的，没什么意见可以提出。
我正想摇头，脑海中却浮现了什么。
和陆予希走在孤儿院的道上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的孩子。
他们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坐在道旁的椅子上，满眼期待地看着一个个走进来的人。
那时看着他们，我忽然想到自己。
想到小时候，抱着娃娃坐狭小的房子里，等着爸爸妈妈回家。
想到过去几年，坐在冷冷清清的房子里，等着陆之川回家。
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一间房、一个人。
于是最终，我想了想：
“要学会爱自己。”
唇角挽起，我轻轻地说，
“可以变得灿烂、勇敢、有趣，也可以变得怯懦、逃避、无趣。”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被爱。”
人人不卑微。
人人长青且葳蕤。
87、
所以。
江妍。
希望下辈子，你能长青且葳蕤。
88、
又一年初春的时节。
又一次下雪了。
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起身。
只是躺在希希的怀中，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
希希抱着我，和我讲述他被我捡到时的场景。
讲述那些爱意。
小狗有爱人的天赋，一旦遇到了，就会爱一辈子。
讲到最后，希希忽然从身后掏出一束花，递到我的面前：
“我在整个冬天都在想这件事，我想告诉你，我爱你。”
我疑惑：“可是你不是每天都和我说这句话吗？”
“那不够。”他对着我笑，
“还有过去二十九年的没有说。”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他俯身，亲了亲我的脸颊，声音却带着哭腔，
“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来找你。”
“妍妍，我们不会只有十年。”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一点点擦去他的眼泪。
“希希啊。”
仰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温软的触感。
暖呼呼的小狗，哪里都是暖的。
于是我便笑。
“谢谢你，这个冬天出现在我的身边。”
二十多年的偏见，忽然想要爱自己其实很难。
但是谢谢你，让我坚定自己值得被爱。
也谢谢你。
没有让我一个人。
番外（乐乐视角）：
妍妍姐去世的那几天，一向乖巧的希希却显得焦躁。
一直想要从家里出去。
甚至有一次散步，它挣脱了绳子，跑回了妍妍姐的家门口。
趴在那。
低低地呜咽着，不愿意离开。
我一开始不明白希希在做什么，直到很久后的一天，公司高层大换血。
有人告诉我，陆总精神出了问题。
这一个月一直叫唤着一个名字。
明明他的脖子上就挂着一个戒指。
却一直叫唤着要找戒指、买戒指。
去一个地方就趴在地上，要找戒指。
花了很多很多钱，买了很多很多戒指。
我才知道，妍妍姐在一个月之前已经去世了。
而她一死。
陆总也疯了。
公司里的人都很惊讶。
因为近几年，公司里都知道陆总不满老婆的无趣，所以在外拈花惹草。
甚至有一个怀了孕，来到公司，想逼着他给个名分。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想看陆总什么时候离婚。
只有我看不下去，给妍妍姐发了消息。
可她的反应不大。
我本来以为，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不好。
十年的感情早淡了。
不爱了。
直到妍妍姐失踪。
向来矜贵自持的陆总不眠不休地要找她的踪迹。
要名分的女人找来，他也没见。
直接让人绑了，送去医院。
甚至有一天，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和妍妍姐见面的消息，拿着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交出她的去处。
那一刻，我透过他的疯魔。
看到了最深处的爱意。
我也意识到，不是不爱。
而是当爱成了习惯，平淡如水，所以他看不见了。
可是当爱要连根拔起，他才发现底下盘根错节，扎得有多深，拔出来有多疼。
……
陆总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我曾进去看过他一次。
我去的时候，陆总躺在床上，四肢被绑着，就睁着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不知多久。
眼神空洞、破碎。
仿若身体里的生命力被尽数抽去了。
只剩空荡荡的皮囊。
我站在旁边，我说，我是替妍妍姐来看看他的。
想替她看看辜负真心的人的下场。
听到妍妍姐的名字，他的眼神才有几分聚焦。
下一秒，他张嘴，声音很轻，似乎在怀念。
“她总是一个人。”
“从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
“我明明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受委屈，不会让她再孤单。”
“可是我没有做到。”
眼泪唰然落下。
他的双眼猩红。
“她一直一个人在家。”
“连最后去世，身边都没有一个人……”
陆总又犯病了。
医生很快进来，将我推出门外。
于是我就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痛苦的嘶吼。
他很痛苦。
可是无计可施的痛苦又怎么能缓解。
出轨的是他。
犯错的是他。
忘记爱的也是他。
当他回过头，惊觉一切的时候，妍妍姐却得病了，癌症。
她一个人走向死亡，连个回头都没有，一个补救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
后来，陆总也死了。
听说是医护人员没看着，跳楼死的。
他买了很多戒指，可死的时候，手里只紧紧攥着一枚戒指。
听说。
是过去妍妍姐戴在手上戴了七年的那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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