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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这样够不够证明我爱你
你听说过“煤气灯效应”吗?
在爱情里面的其中一方,完全思维控制另一方。
控制她的社交、性格、认知。
甚至……生死。
我的前男友沈南,就是这样的病态控制狂。
外人眼中,他是国民校草,是天才少年。
可在他举办第一场音乐会的时候。
五个女生手拉着手从高空坠落,血溅礼堂。
最后濒死的那个女生嘴唇开开合合。
她说——
“这样够不够证明我爱你?”
……
事发后,我作为沈南的前女友被传讯。
“所以,秦菲小姐,那天你为什么出现在礼堂?”
监控画面显示,我一直坐在观众席的角落,安静地看着这场演出。
从开始,到高潮,中间发生意外,人群四散奔逃。
而我始终坐在原地。
看上去有种格格不入的淡定从容。
“其实,这场演出,他很早就跟我描述过。”我垂下眼帘,“后来虽然分手,毕竟我们在一起时也有付出过真的感情,所以我想去看看,仅此而已。”
“案发之后,现场引起群众巨大恐慌,差点出现踩踏事故。不过秦小姐真的很镇定,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
负责审讯我的警察姓郑。
三四十岁的年纪,目光老辣而锐利。
像是要层层划开我的伪装。
可这毕竟只是传讯问话,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证据,就不会旁敲侧击地试探我。
所以我无辜地耸了耸肩说道:“郑警官,人在应激时反应不同,这好像属于心理学的常识诶。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傻了,呆坐在原地,不奇怪吧?”
对面陷入沉默,许久,将一沓子照片推了过来。
“看着照片仔细回忆一下,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想了一会儿:“共用过一个男人的关系。”
“秦菲!”
对于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郑执显然有点愤怒了。
强令自己深吸气数次,他再度开口。
“恐怕不止吧。”
男人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另一个档案袋。
那里面的照片显然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泛黄卷边。
他将照片转过来朝向我的时候,我的心脏不可避免地剧震了一下。
“曾经欺负辱骂过自己的人就那样死在你面前。”
“是什么感觉呢?”
“会觉得如释重负吗?”
头顶的白炽灯闪了闪。
我下意识想要点烟,这才发现自己为了戒烟没带打火机。
晃了晃烟盒,目光开始出神。
该从哪里讲起呢?
就从我人生糟糕的起点好了。
我的生母秦静兰遭到欺辱,在一个滂沱的雨夜。
在那个封建闭塞的小镇,她不敢宣扬,也不敢报警。
于是有了我。
罪恶的种子自此生根发芽。
小时候我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是镇上其他小孩懂,他们拽我头发,扯我裙子,将我推倒在泥坑里吐口水,骂我是人渣的女儿。
我就带着一身伤回去问我妈。
秦静兰——我很难说她究竟是善良,还是懦弱。
她只能一面给我擦紫红色的药水一面抹眼泪,白皙的脸上永远带着散不去的愁容,她哭着抱住我,“菲菲,我们离他们远点好不好?你见他们绕着走好不好?”
那个年纪懵懂无知,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我不想她哭泣。
所以我说,好。
我努力学习,独来独往,愈发沉默。
可是人是不能过分示弱的,那群龇牙咧嘴的鬃狗越来越得寸进尺。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班上那个最受欢迎的女生。
许翩翩。
于是针对我的一场盛大的围剿开始了。
后来我的伤口被秦静兰发现,她大惊失色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误以为那种眼神是关心,我说,妈妈,他们人人都欺负我,我好痛。
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崩溃了。
她比我先崩溃了。
她十指插入自己日渐枯黄的头发,“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都针对你呢?”说完,一把将我扯过去,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主动招惹他们了啊,闺女,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忍一忍啊!”
我漠然地,缓慢地放下刚被她卷起的袖口。
然后露出一个无辜又隐含恶意的笑容。
“妈妈,你就是太能忍了,才会经历这些呀。”
她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苍白如纸。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活该。”
苦难只会流向更会吃苦的人。
妈妈,你从来没想过爬上岸,还要拖着我一起下坠,坠向没有尽头的暗流。
你活该。
我平静地陈述了自己烂泥一样的经历。
手臂上的刀疤经历一遍遍溃烂化脓后愈合,只是留下了丑陋的增生疤痕。
郑警官叹了口气,满脸同情。
“抱歉。”
我微笑,“没关系,都过去很久了。人总要向前看嘛。”
“但我的问题还没结束。”他给我倒了一杯温水,语气客套很多,“辛苦秦小姐配合。”
“如你所说,既然死者许翩翩生前对你进行霸凌,按照我们正常的逻辑,你不应该离她越远越好吗?但是根据我们走访得知,你和许翩翩在中学毕业后仍然保持密切的联络。”
我看着郑警官,许久,笑了下。
“您也说了,是正常人的逻辑啊。”
“像是许翩翩这种,自己从小就心狠手辣的变态,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呢?”
“是她毕业后主动要求加我联系方式的。”
“她说我必须事无巨细跟她汇报,我去了哪里,穿什么衣服,和谁交往。”
我的声音开始有些咬牙切齿。
“郑警官,我也想问你。”
“这一切就算加起来能构成我的什么罪名吗?”
“明明案件中死掉的女生都和沈南脱不开关系,为什么要苦苦逼问我呢?为什么你们不去审问他?”
郑执缄默了片刻。
“秦小姐,我想你误会了,与其说询问,不如说警方在尽力保护你。”
“你知道吗?”
“沈南在和你分手之后陆陆续续来往有九个女生。”
“她们无一例外,全部在疯狂示爱后自杀了。”
“只有你是幸存者。”
“现在你还觉得你是安全的吗?”
黑板被辅警缓缓推出暗处的角落,我看到了赫然悬挂在中央的男生——即便是抓拍也难掩出众,高挑的身形,绝佳侧颜轮廓。
他撑着一把黑伞,似乎在路边等人。
仅仅这一幕就像是电影里走出的角色。
而以他为中心,周围延伸出红色马克笔密密麻麻的人物关系线条。
每一个女孩的照片上全都画了血红的叉。
“沈南,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即便是人才云集的A大,沈南也绝对是令人过目难忘的存在。
高挑帅气,成绩拔尖,家境优越,身上却没有富家子弟的轻佻傲慢。
相反。
他待人接物永远温和得体,永远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我记得入学那会儿,有个学妹向身为助教的沈南表白了。
十八岁的年纪,情窦初开又真挚热烈,洋洋洒洒一篇小作文发在表白墙上。
可惜学妹长得……
用一个富二代舍友略显夸张的语气来说:“我靠,160的身高160斤,她怎么敢的呀!?这叫什么?人丑多作怪。”
众女生哄堂大笑。
这件事在表白墙上引起不小轰动,有人扒出了学妹是xx系的xxx,于是下面各种抖机灵的、毒舌的评论如潮水汹涌。
网络作为无形的屏障,悄然放大了人心中的恶意。
后来我夜跑的时候,无意中撞见了那位学妹。
准确来说,是我认出了她对面的沈南。
他实在出挑,在昏黄灯光下随意穿着白衬衫,便如同中世纪的古典油画走出来的人,侧脸轮廓优越,像是自带氛围感,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学妹将满满的叠了千纸鹤的玻璃罐子递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一秒。
两秒。
沈南打破沉默:“学妹,谢谢你的喜欢。”
那个女生低着头:“我知道,我丑,我胖,我不自量力……你会不会因为我的喜欢而感觉到很难堪很羞耻?”
沈南摇头,“怎么可能?真心是很珍贵的东西。”
“可是,应该已经有很多女生跟你表白过吧,她们比我漂亮、比我优秀。”
“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喜欢我是你的权力,为自己所喜欢的追逐也是。校园网上的帖子我已经让人删除了,不是因为我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而是我无论是否答应和你交往,都要维护你的自尊的权力。”
我就是被这句话触动到的。
沈南收下了那个看起来花花绿绿、略显幼稚的玻璃罐,再一次郑重其事地向女生道谢,并提出送她回寝室楼下。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和沈南熟识起来是大二下半学期。
我因为英语口语还不错,被辅导员叫过去参加一个模拟国际金融商务大赛。
那时候他被分配到我们队作为培训指导。
见到我,他主动上前伸出手。
“你好啊,学妹。”
在那一瞬间,只需要他展开笑容的一瞬间。
我知道我注定是要爱上沈南的。
在将近一个学期的高强度合作和沈南的追求攻势下,我们在一起了。
你知道吗?
长久吃惯苦的人,就连突如其来的幸福都害怕。
在公园里散步。
沈南轻轻握住我的手,长睫毛垂下来,有点失落地问我,为什么我的朋友圈从无他的踪迹。
“我是一个很拿不出手的男朋友吗?”
我慌乱地摇头;“不,当然不是了,你很好,一直都很好。只是我……”
该怎么说呢。
我用了那么久才把自己不堪的过往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藏好。
如果他知道,我母亲的过去。
如果他知道,我长期忍受霸凌,胳膊上全是刀痕、咬痕、烟头留下伤疤。
那么我拿什么来和他相配呢?
我慌乱地蜷缩进了沈南的怀里,那些往事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即便剔除,隐藏的伤口仍然会在某一瞬间刺痛我。
“没关系。菲菲,没关系的。”沈南还是这么的温柔。
“不想说就不说,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提了。我们的幸福不需要那些来证明。”
他的嘴唇温软,一点点啄吻去我睫毛上的泪珠。
一切都向着美好希冀的方向驶去。
如果,不是我忽然看到远处不知道站在原地窥看多久的许翩翩的话。
她的表情淡定,诡异,没有丝毫波澜。
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我的方向。
目光交汇,她朝我露出了甜美的微笑——我太熟悉那种笑容了。
只要许翩翩这样一笑,我就会被她的拥趸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折磨。
像狗一样,狼狈至极。
不久后的联谊会,许翩翩一袭白裙,在万众瞩目下弹钢琴,宛若优雅圣洁的白天鹅。
我在台下死死抓住沈南的手,前所未有的恐惧几乎要将我彻底淹没。
她来了。
她就是想看着我好不容易经营好的生活崩塌离析。
沈南察觉到我的异样,温声询问,“不舒服吗?菲菲,我记得你的生理期还没到。”
此前我从未怀疑过他的爱。
可是,鬼使神差地,我问沈南:“你觉得台上那个女孩怎么样?”
他微微皱眉,望了过去,似乎才注意到有这么个人。
“挺漂亮的吧,怎么了?”
“比我漂亮,对不对?”
“当然不。”
“撒谎。”
沈南收敛了笑意,在我的灼灼目光逼迫下,认真地回答我:“秦菲,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或许优秀、或许美丽,但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甚至不认识她。”
“至于比较,如果会让你徒增焦虑,那我觉得更没有必要了。美是很主观的东西,在我眼里……”
“你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我!”
我忽然拔高声音吼回去。
不少人侧目看来,窃窃私语。
“她漂亮,还是我漂亮?她优秀,还是我更优秀?”
我看着沈南,看到他眼底清晰的失望和不解,眼泪一点点弥漫了视野。
甚至不需要许翩翩出招,我就已经落荒而逃。
完了,我搞砸了。
占据内心的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于是当晚,沈南应酬完几个学生合作项目的天使投资人,回到公寓里,就看见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他大为诧异,连忙上前拦下我。
那天晚上,从来自律到极致的沈南陪了我一通宵。
听我语无伦次到渐渐平静,将我和许翩翩的过往全部倾诉出来。
沈南叹息着抱紧我。
说真的很心疼我。
“事实证明,我那个时候真的很愚蠢。”
我耸肩,笑了笑。
“居然妄图用自揭伤疤的示弱,换取一个男人的心。”
“蠢透了。”
郑执微微偏头,似乎也沉浸在我的故事里,做一个纯粹的倾听者。
于是我继续讲述下去了。
那天过后,我和沈南和好如初,甚至我对他的依赖和倾慕更胜从前。
但沈南已经开始实习,在一家颇有名气的机构当钢琴老师,日复一日忙碌起来。
我们见面的机会变少了。
直到那天我拎着自己做的爱心便当,去某音乐机构等待沈南。
然后看到了他和言笑晏晏的许翩翩一起并肩走出,许翩翩微歪着头,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沈南贴心地帮她挡了一下额头,“玻璃门,小心。”
“好哦,沈老师,下周见。”
“再见。”
我冲上去一把抓住他,在大街上歇斯底里地吼着。
“你骗我?你骗我!”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说话啊!沈南!”
路过的行人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神经病吧。”
“好凶一女的,是有狂躁症吗?”
可沈南只是用怜悯包容的温柔眼神看着我。
“菲菲。”
“我是机构招聘来的实习钢琴老师,她是报名的学员。”
“老师没有资格挑选学生,也不能区别对待,仅此而已。”
“不要闹了,我们回家好吗?”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
又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像是一团棉花塞在血管里堵塞住,只能等待缓慢的窒息。
“你可以提前跟我说。”
“但你选择瞒着我,为什么?”
“为什么啊!?”
最后一句吼出来,我几乎筋疲力尽。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
“因为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会觉得很可怕。”
“如果爱人不能彼此信任。”
“菲菲,我不知道我们要靠什么走下去。”
“你真的爱我吗?”
“还是你只是喜欢‘和一个优秀男人’在一起的感觉?”
于是,那天晚上,为了证明我的爱,我把自己的第一次当成祭品进献给他。
很痛很痛,但也值得。
如果能换取两个人平稳坚固的爱。
我太渴望被爱了。
如果从来没被爱过,也许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但是沈南给过我无与伦比的爱啊,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了他的爱我要怎么办。
“可你们还是分手了。”
郑执说道。
我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郑警官,你听说过煤气灯效应吗?”
“就像猫玩弄耗子一样……对受害者施加的情感虐待和操控,让受害者逐渐丧失自尊,产生自我怀疑,无法逃脱。煤气灯效应描述的是一种心理操控手段,受害者深受施害者操控,以至于怀疑自己的一切。”
那天之后,我愈发黏着沈南。
在我看不见他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恐惧。
我害怕许翩翩把他抢走。
可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我查沈南的手机,发现他家的糕点铺的老板居然是曾经欺负过我的人,他联系的宠物医院护士是许翩翩的跟班,还有我熟悉的人,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他的朋友圈……那些梦魇的碎片再度一片一片拼凑起来,几乎将我勒到窒息。
我质问沈南。
“为什么?”
“你不知道这些人欺负过我吗?”
“为什么你要和她们有联络!?”
他捡起被我摔在地上的手机,满脸写着无辜。
“菲菲,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讨厌了多少人,这些你都看到了,我甚至没和她们说过什么话。”
“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你从曾经的善解人意到现在这么咄咄逼人,我连自己一点点隐私和个人空间都不能有。”
“这种感觉很窒息的。”
他教养良好,不屑于与我吵架,只是抓起玄关的外套准备出门。
“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吧。”
我却慌了,我光着脚跳下了床,几步飞奔过去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
“不,不,沈南你别走。”
“我错了,我不应该疑神疑鬼,我不应该怀疑你的,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
一面说,我一面解开自己衬衫的领扣,就像以前无数次吵架和解的方式一样。
“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我试图抓住他。
可沈南挣脱开了我的手。
于是我茫然又无措地停在半空。
“跪下。”
他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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