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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新欢
方陶和我提了分手,就在刚才。
没什么特殊原因,单纯是因为我在折返去他办公室拿手机时看见他低头亲了苏语。
而那张嘴,刚刚亲过我,就在十分钟之前。
1
我就站在门口看他们亲吻,大概是两人都很投入,并没有发现我。
打断他们的是我的手机铃声。
方陶抬头看到了我,一双桃花眼里是还没有褪去的深邃,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苏语是我表妹,医学高材生,刚从美国进修回来。
而方陶是我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
撞破后,他们没多说什么。
苏语只是微笑着喊了一句表姐。
我看着她那张和我三分像的脸,面无表情地颔首,然后步调如常地从方陶手中拿过手机,转身离开,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苏语看见方陶皱了皱眉,没说话,垂下眼笑了笑。
而我在离开后去医院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袋漱口水,是我最喜欢的葡萄味。
手机铃声响起,是住院医师林然打来的,第二通了,看样子有些急。
我迅速吐掉嘴里的漱口水,边往回走边接通电话,“喂?”
“苏教授,有个病患刚上来,是车祸,现在发烧38.5度,寒颤现象很严重,该怎么办?”林然语速很快。
我快速扔掉漱口水袋,回身去摁电梯,“嗯,知道了,先给他输液,打退烧药,我马上上去。”
手术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方陶推门进来,我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下次记得敲门”。
他递过来一杯咖啡,我抬头瞥了他一眼,没多犹豫就顺手接过。
我放下手机,看着他坐在我对面,等着他先开口。
“小语先回去了。”方陶还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桃花眼里却没什么情绪。
“嗯。”
“她刚回来,住酒店不方便,现在暂时住在我家。”
我张了张嘴,感觉嗓子有点干,“行啊,那我待会先去趟你家把我东西拿回来。”我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看到江南大厦诉讼案的时候下意识多停留了一会。
“我送你过去吧。”方陶放下咖啡起身。
我本来想拒绝的,但突然记起我的车送去保养了,搭个顺风车而已,不坐白不坐。
出门后,我看了一眼那杯一口没喝的咖啡,扔进了垃圾桶。
可当我坐上副驾的时候,我看到方陶他明显迟疑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我现在不适合坐副驾了。
但我没下车,我只是面色平静地系上安全带,拿起手机继续看之前的诉讼案。
啊,越川在律师界真是混的风生水起啊,这都是今年的第三个大案子了吧。我在心里羡慕地想。
想着想着不自觉的捶了捶肩旁,有些酸。
“今天的手术很难吗?”方陶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在车的夹层里拿出一颗糖递给我。
我没接。
2
这四年来,方陶车里从来没放过糖,他甚至不知道我有时候做手术到凌晨都会低血糖晕倒。
夜晚的路灯映在他的脸上,我侧头去看他,毫无攻击性的脸还带着些婴儿肥,现在看上去更温和了。
这又让我想起他告白的那天,他当时那张稚嫩但认真无比的娃娃脸。他说他喜欢我,说以后会一直照顾我的那刻,让我觉得我的心都跳得更快了。
可如今,我看着一模一样的脸,却觉得心很冷。
其实这些年方陶为我做过的事屈指可数,我拼命回想大约能想起每年生日是一起出去吃个饭,池雪当初笑骂我,说我真是恋爱脑。
其实我不是,我只是每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脑子里都会想起方陶那张认真的脸,他眼睛亮晶晶的,和我说别人都是假的,只有他是真的想对我好。
方陶没有看我,拿着糖的手举了一会,看我没打算接过便收了回去,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光。
我觉得我现在看不清方陶了,或者我从来没看清过。
他和苏语是同期,在大学谈过一段,只是后来苏语去了国外,两人才分手。
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方陶他完全没打算遮掩,他的手机屏幕壁纸就是苏语。少女姣好的容颜,阳光活泼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被感染。
我和他在一起后,他就把屏保换了,但我后来无意间看到他的相册还保留着。我没说什么,我觉得我年长他几岁,自然要大度些的。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我没下车,他也没动。
我想了很久,没忍住开了口,“方陶……”
“分手吧。”他打断我,“苏时,我们分手吧。”
我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消化他刚刚说的话。
他的指尖敲着方向盘,我一直没说话,车内顿时陷入沉默。
而我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办公桌上的盆栽,是方陶送我的第一个礼物,这四年,我总是觉得它老是长不大,永远那么小小一只,我每天给它浇水时都怕养不活它。
它像是在讽刺我。
我觉得好闷。
我想下车。现在就想。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说好,打开车门,上了楼。
我从包里拿出钥匙,结果在客厅看到了苏语。只一眼,我就在苏语的眼里看到了嘲讽。
我站在原地默了默,直到身后传来方陶进门的声音。
我走进书房,又去了卧室。
重新站在客厅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没多少东西,两件外套,一个平板,一个保温杯,这就是我四年来在方陶家所有东西了。
方陶和苏语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我,这一刻,我想笑,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个场景倒像是我一个外来者即将被赶出去,而他们才是一家人。
“表姐,”在我转身时,苏语叫住了我,“今天很晚了,要不就在这儿住吧?”
在方陶和我说分手的半个小时后,苏语对着我摆出了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我没回头,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抱着我的箱子转身离开。
那天我约池雪出来,喝醉了,迷迷糊糊间好像闻到了曾经很熟悉的若有若无的薄荷味,仿佛又见到了记忆深处深沉冷冽的身影。
朦胧间,越川看向我时,眼神深邃得让我心悸。
3
不知道是不是方陶特意避开我,在医院我也很少和他碰面,期间倒是碰到过苏语,她一如既往笑眼弯弯地喊我表姐,我也单纯点头示意。
但池雪对她意见颇大,一天要在我耳边吐槽苏语八百次,一会说她插管没做好,一会说她递纱布递不明白。
“一天到晚只知道哭,真不知道她这高材生怎么来的。”池雪咬着吸管对我吐槽。
“你还记得之前那个出车祸的患者吧?”池雪咬着新的吸管,“就是那个进了你们神外后又转入我们胸外科的那位,做开胸手术缝合的时候,她压到了旁边的血管,导致出现了新的出血点,天呐,生生把五个半小时就能结束的手术往后拖了一个半小时。”
池雪越说越气愤,“那天本来就是两台手术安排得很近,我差点没赶上下一台的,还好我把最后一个出血点交给了林清,要不然我都赶不上下一台手术。”
“最可气的是我结束后说了她几句,她居然当我面哭了,好巧不巧,方陶那货刚好经过。”
我默默听着,“那最后呢?”
“最后?那当然是两个人被我一起骂了。”池雪把喝完的可乐瓶扔掉,“方陶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算是我朋友,跟你分手了那他就只是我后辈了。”
她突然站直身体,认真道,“苏小时同学,我可告诉你,你以后也只能把他当成一个后辈,别舍不得骂。”
我哭笑不得,“当然,私人感情不带入工作我还是明白的。”
“那就行。”
回到办公室时,窗外正在下雨,我站着听了会儿雨声,伸手把盆栽扔进了垃圾桶。
顺便扫了一圈周围,把屋子里有关于方陶的东西都扔了,包括那个我爬了几千阶台阶求来的平安签。
手机传来震动,是方陶。
“见一面吧,我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微信里说也一样的,或者在医院见面吧。”
“可以,中央庭院。”
我到的时候,看见方陶坐在长椅上,浅栗色的头发被太阳照的毛茸茸的,看到我过来的时候,站起来朝我笑了笑。
“说吧,我十分钟后要去查房。”我看了眼手表,脑子里想着今天要去查房的病患。
方陶嘴边的笑容僵了僵,“苏时……”
“现在是上班时间,按照规定,你应该叫我苏教授,”我打断他,“虽然我没那么在意等级关系,但今时不同往日,还是分清楚的好。”
我看见方陶握紧了手,垂眸沉默了一会,“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我以前爱过你,是真心的。我知道这段感情是我的错,但我希望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牵扯到小语。”
我恍然大悟,啊,原来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让我别为难苏语。
爱这个字,今天是我这四年来第二次从方陶嘴里听见。
第一次是他喝醉那天,我送他回去的时候,他拉住我的手,眼睛雾蒙蒙地和我说他爱我。
开心吗?当然是开心的,我记得我帮他擦了额头,离开前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
“苏语不是神外的,”我笑了笑,“寻求庇佑的话你应该找池雪,毕竟人在她的科室,还有,池雪不会为难她,让她收起那副白莲花的嘴脸。”
我看着方陶皱起的眉头,补了一句,“有这时间,不如多提升自己,我家池雪人美心善,如果只是拖累池雪,她不会说什么,但牵扯到她的病人,她也不会嘴下留情。”
“请把原话转述给苏语,就说是我说的。”我看着方陶张嘴还想说话,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到了,我先走了,方医生,再见。”
转身走了两步,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门口看见他和苏语的那个吻,于是又转头去看他。
“对了,还有一句话,”我双手插在口袋里,“以后别对我用爱这个字,我最听不得这些没营养的话。”
然后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我不会回头,但凡我回头,就是我活该。
我干净且坦诚的爱意已经开过花了,错的时候也是连根拔起了,至于以后如何栽种,我不想考虑。
路过急诊科时,我没想过会看见越川。
“我看过他的病历了,普通的急性肠胃炎而已。”池雪边洗手边说,“哎呦,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川这个人作息有多不规律。”
说着又戳戳我肩膀,“你和越川后来见过吗?”
我耸耸肩,“没有,你知道的,我……没办法见他。”
越川、池雪和我是高中同学,毕业后,我和池雪去了医科大,而越川,毅然决然去了政法大学。
池雪正了神色,“苏小时,那件事不是你的错,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走出来吗?”
4
“我知道,但我心里过不去。”
几年前,越川的母亲因为脑溢血住院,是我主刀。
进手术室之前,越川曾握着我的手拜托我一定要治好他的母亲。那时他红着眼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可我却没法向他保证,我只能和他说尽力。
结果是手术失败了,我亲眼看着她的心电图成为一条直线,也是我亲口下的死亡宣布。
我不知道我对越川宣布的时候我的表情,我只记得他抱着我时的哽咽,和他抱着他母亲冰冷的身体的号啕大哭。
我只记得越川妈妈苍白的唇色,只记得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只想起她在我们放学时守在校门口的身影,只想起她看见越川时眼睛发出来的光,只想起她拍着我的手背欣慰地说他家小川有我这样的朋友真幸运。
我那时说不出话,其实越川那时和池雪关系更好,相反和我却没那么熟悉,可我说不出别的话,只能笑着说越川在学校很受欢迎,他人很好。
在他母亲葬礼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后来偶尔听池雪说起,说他出国了,隔了两年又听说他回来了。
只是,再也没见过。
门诊结束后,我绕到急诊科看了一眼,越川在安安静静地打点滴。我轻轻地走过去在他旁边放了一瓶牛奶,男人猛地抬头,一双狐狸眼沉沉望着我。
我心头一悸,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后来我还被迫给他送了份粥。
因为池雪说我那天我喝醉了,是越川把我送回家的,我听完只想给她两拳。我不常喝酒,因为我知道我喝醉之后很有可能发生一些不可言说的事。
可池雪这厮居然把我丢给了一个男人!
虽然我觉得越川算个君子,但我还是很气愤。
“哎呀,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你先给他送去呗,送你回家多大的人情啊是吧,送个粥不过分吧?”她脸上明晃晃写着“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的神情。
我压了压嘴角,心里想着送个粥而已。
可当我真的坐在这个男人的对面的时候,我瞬间后悔了,在心里骂了池雪八百遍。
越川的长相和方陶刚好是两个极端,倒不是说一脸凶相,但也确实很是凌厉,不得不说他这长得就很适合当律师,很能给人压迫感。
譬如现在。
他懒懒地倚靠在床上,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黑黑的眸子看不清情绪,双手交叠在腹部,面无表情的脸在见到我时好歹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也只有一点。
“池雪呢?”他接过粥打开。
我听到他第一句话是问池雪,松了口气,“她开会去了,拜托我送过来的。”
“你买的粥吗?”他尝了一口,皱了皱眉。
“是……怎、怎么了,不合你口味吗?”我心里有点紧张,心里想着越川如今的地位应该吃惯好吃的了,怕是吃不惯这些清淡的。
可他却笑了笑,“没有,我觉得味道很好,谢谢你。”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没事没事。”
之后越川便安安分分喝粥,正当我思考要不要先走的时候,他猛地拽住了我的手腕,用的还是正在挂点滴的那只手,低着头,辨不出喜怒道,“听说你分手了?”
5
手腕上被抓住的部分一阵灼热。
我心下一震,面上却轻松地笑了笑,“是啊。”
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乌黑的眸子里泛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在这种目光下如坐针毡,“你好好休息,我先……”可我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把我拉近了点。
我被吓了一跳,但考虑到他挂着点滴,只能弯下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苏医生明天有没有时间,想跟你……还有池雪吃个饭,就当作是久别重逢的小聚。”
越川沉沉的嗓音传入耳朵,呼出的热气惹得我耳朵发痒。
我忍了忍,抬眼打量他,离近了看,这双狐狸眼倒是没有远看那么凌厉,上挑的弧度倒是透露出一丝诱huò,然而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沉沉。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能道,“我回去看看安排,要是行到时候跟你说。”
他笑着点头,松开了我。
我连忙站直身体,“那你先休息,我先走了。”
却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了方陶。他看着面色不太好,此刻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像有些生气。
可我现在没心情关心他,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后,还是查看了手术安排,问了池雪好时间后,我告诉越川晚上九点之后才有空。
他回得很快,简简单单一个“好”。
晚上的手术难度不是很大,四个半小时就完成了。
只不过,这是方陶给我做的助手,剥离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
“方医生,你能好好抽吸吗?我都要看不清剥离位置了。”长时间的手术让我觉得脖子很酸。
大约是察觉到我语气里的不悦,方陶没多说话,低低应了一声“是”。
从手术室出来之后我看了眼手机,还好,离九点还有点时间,我打算先回办公室换衣服再去找池雪汇合。
我脱下大褂,刚搭上纽扣,方陶就推门进来了。
我皱眉将手从纽扣上拿开,转身去看他,“我不是说过了进来先敲门吗?这点也要我教你?”
他大约是看出我刚要换衣服,将咖啡放在桌上,温和地开口,“抱歉,我习惯了。”
“有事吗?如果是为了抽吸的事就走吧,手术里的事我不会带到外面,你自己注意就行了。”我从饮水机里倒了杯热水,一眼没看他带的咖啡。
方陶也不在意,一直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抱歉,我来是想问你,”他顿了顿,像在犹豫,“你和越川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方陶看见了,但没想到他会去打听越川的名字。
我眯起眼,“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试图想让他想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
但他依旧追问道,“你的新欢?”
听到这句,我都快气笑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这句话。
但不知怎么,我心里轻松起来,低头喝了一口热水,“怎么,只许你有,不许我找?”
我不记得我真的打算放弃的那一刻是我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他们亲吻的时候,还是我回他家收拾东西时在卧室垃圾桶看到的未干的纸巾的时候。
方陶嘴里的爱,我不信。
我看到方陶似乎想上前,我心生警惕,却突然看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越川。
我愣了愣,方陶察觉我的视线也顿了一下,朝后看去。
“你怎么来了?”我呆呆地问。
只见门边的男人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一杯热巧克力,一双狐狸眼含笑看我,看向方陶时却带了些嘲讽。
“啊,池雪晚上临时有手术,我来接你吃饭。”越川慢悠悠地走进来,将热巧克力递给我,我接过,说了句“谢谢”。
“还有事要处理吗?”他看了眼方陶,默默将他的视线挡住,朝我眨眨眼。
我握着杯子,不合时宜地想,这狐狸眼真是看不得,一看一个遭。
我偏过头看见方陶面色不善的脸,感觉有点爽,又抬头对上狐狸眼,“没事了,我们走吧。”
在和方陶擦身而过时,他突然喊住我,“苏教授,”我转身回看,只看见他眉眼弯弯的,仿佛刚刚的脸黑都是错觉,“教授,我有学术上的问题想请教你。”
我捏了捏拳头,刚想说话,不料被越川打断,“不好意思这位小朋友,”说着一把揽过我的肩,“苏教授现在要跟她的新欢吃饭,有问题下次问吧。”
接着直接揽着我离开。
我没看到背后方陶阴沉下来的脸,我只觉得身体很僵硬。
直到走到医院门口,越川才放开我,“你还好吗?我看你快要同手同脚了。”
听到他略带笑意的嗓音我才回过神,整个人没有控制住,差点撞到他,干笑了一声,“哈、哈,还好,我们走吧。”
“啊,真的吗,那苏医生觉得我这个新欢比起旧爱来,如何?”
男人笑了,忽然站定,俯身,逼近我。
想到我和方陶的对话都被他听了去,我感觉我的脸要烧起来了,还有这句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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