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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祖籍什么地方?
杨姜早上到公司,明显气氛不对劲。
组花抓耳挠腮,看见杨姜眯眼谄媚笑笑招招手,杨姜走过去在他斜前的空位置上坐下。
“你以后就坐这儿。”组花笑笑又扔过来工作牌:“对了,你手机给我,我帮你下个软件,公司是网上打卡就行。”
杨姜掏出手机递过去,组花按亮手机下载着软件,四周环视一圈,人基本都到了,但不见夏萧何。
“夏总呢?”杨姜下意识拨弄着桌上的笔问。
0.5毫米的黑色签字笔,用起来倒是顺手。
“有人告密,夏总正烦着呢。”组花答的顺溜,末了又小声道:“不知道是谁,给倪经理说了夏总的新策划案,倪经理跟条疯狗一样,逮什么咬什么。”
杨姜漫不经心问:“其他人呢?”
倪子佳组的人都在,应该只是倪子佳跟夏萧何两个人在开小会,但夏萧何组里除了组花,其他人都不在。
“齐妙人送夏总的狗去检查,好像是过敏了。陆小香家里有事请假了,估计又是她婆婆在大杀四方。孟娇的话——”组花叹口气,皱着眉道:“她八成是个间谍!”
杨姜笑,组花急了:“我说真的,她一来,夏总就一直出事,接二连三,简直跟撞了瘟神一样。她走校招进来的,说话跟个蚊子一样哼唧,我是不喜欢她。这次的项目策划案八成也是……”
正说着,孟娇从夏萧何办公室出来了,眼睛红红的,看着我见犹怜。
“嗯?”组花声音山路十八弯,不可思议道:“我明明记得我很快撤销了啊,你居然存住了!手够快的啊!”
杨姜抽出组花手里自己的手机,组花双手一摊耸耸肩:“软件已经装好了,你看看就会用,不过那个策划案,你还是删了吧。”组花面露难色,沉吟一声无奈道:“夏总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特别执念,以前我都没见过她这样,她说这个一定要保密,昨晚把我骂了个狗血临头,其实之前的项目都是整的差不多发在群里的,这次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正说着,孟娇过来了坐在自己工位上,才一低头,噼里啪啦就掉眼泪。
组花也不管她,自顾自看文件。杨姜坐正了,又按亮手机,因为是第一次看到公司策划案,所以看得格外仔细,这份策划案做的十分仓促。
手机微信安安静静,他正迟疑,孔秦春的短信进来。
‘我想跟你上司谈谈’
孔秦春其人,对人除了看颜值下菜,还分男女,对女人极其客气体贴,对男人正好相反,但他有习惯,发消息必带标点。
杨姜正想着,夏萧何的办公室又开了,倪子佳站在门口,风姿绰约一招手,高声道:“小杨姜,过来一下~”
杨姜看到,组花肩膀抖了一抖,然后默默将自己脑袋又往文件里埋了埋。
孔秦春一觉醒来心烦意乱,床上躺着的女人黑蕾丝吊带滑在胳膊上,哼唧一声略有不满:“再睡一会儿嘛。”
孔秦春没穿鞋,只穿一条黑色长裤和一件黑衬衫在落地窗前站着,酒店风格情趣浪漫,窗开一角,蕾丝窗帘被风吹动。
“没良心的,又想谁呢?”女人爬起来,整整衣服伸个懒腰,走过去抱住孔秦春:“昨晚喊你死活躲隔壁不出来,你是不是,不行啊?”
女人姓邢,叫媚媚。
昨晚酒吧一条长裙俘获不少人,双眼一扫定了孔秦春,坐在孔秦春身边,本来是假意喝酒,一杯接一杯,醉了以后,顺其自然开了房。
只是,等的人一夜没来,不来就算了,之前也这么掉链子过。就这么跟他一夜春宵也不错,反正长得帅,自己不吃亏,只是可惜,这人怕是不举,开的套房,非睡两间。
“孔先生?”她声音温和羞怯,她只记得他姓孔。
“我妈今天生日,没打凌晨电话祝寿,正后悔呢。”孔秦春说话半真半假,黑漆漆的头发半长,眼珠子也又黑又亮,邢媚媚一下子心一动,昨晚也是这样,才一进去,就被他吸引,随后一切顺理成章。
“你是哪儿人?”邢媚媚随口问。
“苏州。”孔秦春不再看她。
“苏州挺好的,漂亮,气候也好。”邢媚媚声音空洞,末了又笑起来,带着塑料的廉价感:“孔先生今天要回家么?带媚媚顺带旅个游?”
“不回家,不过能让你去旅个游。”孔秦春捏着邢媚媚的手腕拨开她,随后自然脱开她的怀抱,风吹的怀里有些冷,邢媚媚一脸不解。
“你等的人来不了了,你自己回家去吧。”孔秦春打个响亮的口哨,他径直走去洗漱,笑着头也不回道:“对了,你老家哪儿的?”
邢媚媚笑了笑,一脸爽快:“西安。”
不吹风,也不下雨,暴晒,今天北京的地表温度热的吓人,而苏州,正淅沥下雨,园林式的私人民宅修筑漂亮,园子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檐上黑瓦雕了剪尾燕,檐下长廊边种着层叠月季花,一廊子人在七嘴八舌说话。
才早晨,空气清新,人也神清气爽。
雕梅兰竹菊的四合窗开了一角,一身长衫的男人靠窗站着:“不回就不回吧。”声音乐呵呵的,眼角却泛红,对着外面招招手跟人打招呼,回头又催促道:“收拾快点,我刚看到街角的邢越今天也来了。”
正梳头发的中年妇人手一顿,声音带了哭腔:“我不想过生日,雪烟不回来,现在秦春也不回来,都是在要我的命,你说雪烟这孩子,是真绝情,去了哪儿这么久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孩子嘛,玩够了就回来了,你看邢越那闺女邢海,这不说今儿就回来了。”
孩子大了,长着翅膀,要海阔天空去飞,飞倦了,收翅回来,飞远了,就地安家,还有的,掉在荆棘堆里,魂飞魄散,无人知道。
警局吵闹不堪,一伙不良少年在网吧滋事,双方打得鼻青脸肿不可调解,又有摸了便衣手机的小偷,死鸭子嘴硬拒不招供,还有命案家属,哭诉喊冤说苍天无眼。
苍天要有眼,人世何至如此艰难。
孔秦春拿了记录本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淡淡一笑:“想好了?”
“想好了。”邢媚媚声音嘶哑,没化妆,才二十出头,眼角的鱼尾纹已一层又一层。在警局里,人不由自主坐端正,像个被点名的学生。
“籍贯、姓名?”
“苏州、邢海。”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雪烟?孔雪烟?”
人小的时候爱什么?爱朋友成群结队,爱兜里永远有零食,爱父亲胡子没刮干净非要来蹭自己脸,爱母亲靠窗娇嗔一笑,爱……爱太广袤,太随机变幻,快到猝不及防,大到一望无际,但某一天,爱突然缩小,爱有了实体,你圈地为牢,自绑双手,为了爱,赌上自己最珍惜的自己,随后,当头棒喝,然而你已来不及再去后悔。
邢海生在苏州,父亲叫邢越,母亲在医院生下邢海那天,父亲从工地赶去,一身泥浆对着护士尴尬笑笑。
护士说:“是个女儿,母子平安。”
有人安于一偶之地,同样就有人心怀天下。
邢越战战兢兢欣喜地推门进去,床头一盏小灯,照的妻子脸色苍白,女儿已被裹了起来,正在睡觉,皱巴巴,丑丑的。
“有点丑。”妻子声音抱歉,但目光挑衅,明显自己已有答案。
“不丑不丑,好看,好看。就叫邢海吧,大海,天高海阔。”邢越小心抱起女儿,笑笑逗着睡着的她:“你叫邢海。”
邢越开了一个小卖铺,靠近小学,小卖铺开张那天,邢海的妈妈出院,一家人欢欢喜喜,后来生意还不错,虽然也有小孩趁着邢越睡着去偷东西,邻居买东西也三瓜两枣的磨零头,但一切嬉笑怒骂,算得和满平静。
后来学校来了一个男老师,年轻聪明,上下班骑一辆自行车,有的时候路过小卖铺,笑着进来买瓶醋,牙齿洁白,邢海闹着要他抱。
时间再走,一切急转,邢越有天在路上跟人打牌,回来的时候只有邢海坐在门口,一件红色背带裙白短袖,坐的端端正正看着小店,而邢海的妈妈说是出门借东西,然后再也没回来,同样一天没再回来的,那还有个老师。
邢海逐渐长大,懂了母亲的离开原因,也懂了怨恨,怨恨一点一点生根发芽,某一天醒来,肚子一抽一抽的疼,掀开被子,她第一次来了例假。
邢越张皇失措喊来隔壁的大妈,邢海坐在床上,有个戴月季花的女孩从窗下过,她喊道:“喂,你花真好看。”
女孩停住转头笑笑:“送给你。”她一头长发柔顺,瘦而高,面孔白净漂亮,递了花又趴在窗台上,说道:“我叫孔雪烟,你呢?”
孔雪烟,多美的名字,风月佳人。
“我叫邢海。”接了花,却没勇气簪上头。
后来又碰到好几次,才知道两人同校同级,一直到高考,缘分地申报了同一所大学,红榜公布,两人喜上眉梢。
虽然并不同专业,但是因为同校,留着彼此的联系方式,偶尔寒暑假作伴回家。
孔雪烟在大学更出落的漂亮,性格逐渐开朗,长发微晃回头一笑,颠倒众生,在大学里,孔雪烟有了好友,据说是系花,是个性格温婉的女孩,只是后来失踪。不过这都是后话,时隔几年,印象也并不清楚。
邢海在大学并不算一帆风顺,她没有高档的化妆品,没有成柜的漂亮衣服,与大城市的女孩站在一起,相形见绌,只是她也恋爱了。
有一天,无意搜索自己的QQ昵称,却发现也有一个人一模一样,于是加了QQ,两人相谈甚欢,半年后约定旅游见面,矮、胖、无业游民,但对邢海极好。
两人住在小旅馆,有天早上邢海一觉醒来站在窗口伸懒腰,看见男人拎着水煎包小跑着从街头跑过来,一路噔噔噔上了楼,不久敲门声响。
“这儿最地道的,网上攻略都说这家好吃。”男人笑着,脖子里汗液亮晶晶地闪,邢海想到小时候妈妈抱着她看星星,大约星星也这么闪,那时抱久了,她问:‘妈妈你累吗?等我长大了我抱着你看。’
爸爸妈妈笑成一团,第二天妈妈就不见了,她等在门口,看着回来的爸爸气急败坏,看着爸爸苦笑买醉。
“明天去哪儿啊?”邢海问面前的男人。
男人眼睛亮晶晶的:“你身份证给我,我去买票,保准给你惊喜!”
“讨厌,还惊喜,别惊吓就成。”说着取了身份证给他。
第二天上了火车,都穷,两个人吃着一桶泡面,有点辣,都笑嘻嘻吐着舌头,热气晕染开,看不清晰对方的脸。
泡面吃的并不饱,再被摇醒来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个人。
一个高瘦,一个低胖。
高瘦的爱抽烟打牌,低胖的色yù熏心。
邢海知道不对劲,喊着男人名字,乘客表情漠然,陪她来的男人没有出现,身边的两个男人却说着‘我妹子,逃婚跑出来的,呵呵,我爸让我出来找,找好几天了,不容易啊。’
有人询问。
“咋能不是我妹呢还。”瘦高的变脸:“你看看身份证!”
邢海视线一扫,男人递过去的两张身份证地址一样,姓也一样。
“他的是假的!”邢海高喊。
真假又能怎样,没人愿意揪扯别人的事情,尤其鱼龙混杂,一不小心,引火烧身。
两个男人带着邢海下了车,随后,随后就不说了,邢海再见天日时,一身伤,眉眼瘦出怯生生的美态。
她,已经一无所有,连自己都不再属于自己。
由两个男人带着,走南闯北,她负责勾引男人,宾馆开房上床脱衣服后,两个男人进来对衣衫不整的男人进行敲诈,俗称‘仙人跳’。
是怨恨自己遇人不淑所以报复男性,还是被人控制难以逃脱害怕挨打,或许又是自己不洁已无容身之所。
一天一天,一月一月。
真心小了,胆子大了,魂死了,恨活了。
直到遇到孔秦春。
从前天南海北的地址终于又回到了原点,艳俗恶心风尘的名字也得以修整。
邢媚媚神色恍惚口气踌躇,最后笃定一笑,这些年散在五湖四海的魂魄良知一瞬归位,她掉下眼泪,笑笑道:“我叫邢海,苏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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