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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流浪街头
美景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入职时自己跟蔚青城签了一个怎样的不平等契约，弄不好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她一点也不想成为《女助理的一百种死法》的女主角。
关于接受蔚青城的告白，她非常认真地思考过后，觉得还是不妥。
首先，她虽然爱钱，但不至于真的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的灵魂；其次，她才失恋没多久，虽说和遥远不会有复合的可能，可心里还是有那个人的影子，她不会因为想否认过去的存在而疯狂陷入新的恋爱；最后，如果何培知道了她和蔚青城之间冒出爱的火花，弄不好刺激到她，又要自杀。
当然，如果她真的有足够喜欢蔚青城的话，上面这三条都当她在放屁吧。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一转眼，两个人就这样尴尬地坐到了黄昏。整整一天的时间都耗在了晒太阳这件事上，美景饿了，又想尿尿，可是人家才告白完，还没等到她郑重的回复，她也不好提出来去吃喝拉撒。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她才勇敢地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拍拍屁股，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说：“我觉得，我们还是适合做朋友，或者你做我的老板，实在不行，等我有钱了，我做你的老板？”
“拒绝。我觉得你适合做我的女朋友。”他也终于在变换了几种坐姿以后抬起尊贵的屁股，站了起来，出门时还飞扬跋扈的乱发这会儿也变得温柔服帖，在黄昏橘色的阳光下翻着它该有的珍珠光泽。他原本就高，站得台阶也要比美景高，双手很自然地插在口袋里，语气不重，却透着一股不容否定的霸道。
“可是，我并不觉得我适合做你的女朋友，这个谈恋爱不是要建立在喜欢的基础上吗？”
“难道我不喜欢你吗？”
美景被这个反问句问愣了：“我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反正除了占我便宜，我是没看出来你哪里喜欢我。”
蔚青城平静的目光里开始释放出一波又一波的嫌弃，他已然拿出对牛弹琴的耐心：“就凭你臭毛病那么多还智障我没有开除你这一点来说，就足以证明我喜欢你了。”
美景气得嘴巴鼓起，正要反驳，就听他说：“以你这个姿色资质，我能看得上你，你上辈子应该拯救过银河系。”
“呵呵。”美景皮笑肉不笑地耸耸肩，“我要去尿尿。”
她边走边说：“这么说吧，我上辈子可能嫁给村里一个大善人的傻儿子，给这个天真的傻子戴了顶绿帽子并且给别人生了个儿子，最后毒死傻子全家，抱着无辜的儿子跳井了。”
“你在骂人。”
“哇塞，你好聪明哦，作家大人。”
“……”
这算什么？谈崩了。
晚餐吃的是湘菜，菜都是蔚青城点的，辣到美景哭爹喊娘。直到吃完了，他才想起来，她受伤是不可以吃辣椒的。
虽然全程都是端着小羊蹄子在吃饭，但美景也忘记自己是一个病号，放下筷子便开始紧张：“我吃了这么多辣椒可怎么办！到时候伤口长不好，会落疤的！像断掌一样多难看！”
“那你吐出来。”
美景朝他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你这样子讲话，一辈子都要当单身狗的。”
“单身不是无奈，是我自己选择的一种状态，不过，现在我有女朋友了，并不是单身。”
美景举起小羊蹄子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停、停！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这叫一厢情愿，你知道不？叫耍流氓，你知道不？”
“那你报警。”他痛快地为她指出一条明路。
美景一边辣得嘶哈嘶哈，一边有条不紊地打开包包拿出余宝珠强行“送”给自己的手机，装模作样地放在耳边：“喂？110吗？我老板是个流氓，我不想要了，麻烦帮我扔到垃圾堆，谢谢。”
蔚青城对她浮夸的演技视而不见，全心全意地盯着那部陌生的手机看。
“你不是已经穷到要卖身给我当助理了吗？”他十分生硬地扭转了当下的局面。
美景挥手招来服务员，递出他给她的平日里用来买菜和日用品的信用卡：“埋单，谢谢。”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不过，我要更正一点，我不是卖身哦。咱们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再说，我都向你提出过辞职了，你不同意呀！这个呢，也不怪你，毕竟，像我这样才貌双全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女助理不多了。”
“我也更正你一点。”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你签的是卖身契，这就是你不认真阅读的结果，回去好好再看一遍合同。”
美景心里一惊，该不会真马虎到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吧？不过，她仍装作一副有理横行天下的模样。
这里距离蔚青城的公寓有些远，蔚青城出门就要叫出租车，美景赶紧拦下来：“坐公交车。”
“不坐。”
“你没钱，拒绝不了，只能坐公交车。”
“岑美景。”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危险，“我警告你，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忍耐性，你是我的助理，应该按我的要求做事。”
“哟哟哟……”美景嬉皮笑脸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要是不提醒我，我都要以为自己是你的监护人了呢！”
尽管蔚青城一再拒绝，美景最终还是带他踏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期，车上人不多，零星几个都坐在车厢的后半段，很多老弱病残的专属座位都空着。
蔚青城上车就坐在左侧的橘色专用位置上，美景伸手拉他的胳膊，让他起来：“这里是给老弱病残坐的专用座，你去后面坐。”
蔚青城纹丝不动：“除了你，这里没有任何老弱病残。”
也对，如果真有人需要，她再拉他起来也不迟。为了照顾好蔚青城，她这个残疾人也暂时坐在专用座上了，不过是和他面对面，坐在另一侧。
车厢内的光线有些昏暗，蔚青城黑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在美景的脸上，开始美景是不服输的，觉得自己更有气势，慢慢觉得累了，就去看窗外那些灯火阑珊。汽车的红色尾灯与街边五彩的广告牌交相辉映，热闹非凡的模样与蔚青城冷冷清清的面孔大相径庭。
其实，蔚青城真的更适合坐在台灯下书桌前，美景是见过他全心全意安心伏案的模样的，至少她个人认为，他那个时候最讨人喜欢。
“你在看什么？”他抱着肩膀，突然冷冷清清地开口。
“看风景啊。”
“还有什么风景比我更好看吗？”他自信满满地反问。
“景是景，人是人，这怎么能相提并论？你说狗和玫瑰哪个好看？”美景否定了他的逻辑。
蔚青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最喜欢的就是最好看的。”
美景很不要脸地联想到了自己，他不是说喜欢自己吗？那现在她就是最好看的？
好歹也算混成美人了，她可记得他说自己丑来着。
公交车走的路线有点绕，慢慢腾腾得好像带着他们在城市里观光一样，美景有些困乏，脑袋一下一下地向后仰去，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张开着，很快就迷糊地睡了过去。
是蔚青城把她叫醒的，醒来时，她正靠在他的怀里。
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又是什么时候坐过来的，她一无所知。
美景迷迷糊糊地被他牵起手，混混沌沌地下了公交车，直到夜里微凉的风从脸上拂过，她才彻底清醒过来：“这么快就到站了……”
“我要扣你工资。”刚刚还有情有义给自己当人肉枕头的人突然脸色大变，无情无义起来，美景瞬间化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凭啥啊？我咋的了？在公交车上睡觉也要扣工资？‘资本家没人性’这句话在尊贵的您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蔚青城不以为然，插着口袋边走边说：“如果没有我，你就坐过站了，我们两个到底谁是谁的助理。”他突然转身，来不及停下的美景险些与他撞个满怀，她十分不悦地仰头瞪他：“转个身也这么突如其来，你就不能慢点吗？”
蔚青城不理她的抱怨，继续自己的话：“当然了，我蔚青城是不会以任何人的助理的身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之所以照顾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美景当即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哼了一声，昂首阔步地往家走。她认为，蔚青城一定是属王八的，咬住人就不肯松口了。
一厢情愿这件事是很难制止的，比如，有些女孩子就认为吴彦祖是她的老公，对此，吴彦祖也是很无奈的。
她只是有些担心，他的一厢情愿，会伤害到无辜的人，比如，要死要活的何培，再比如，极度孤独的他自己。
早晚她都是要离开的，只怕那个时候，他更难放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电梯，再一前一后地走到公寓门前，没有任何防备地按下密码开门，却迎来意外的灯火通明。
迎宾垫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双鞋，坐在沙发上聊天的三个人一起转过头来看向门口。
美景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脱鞋，不脱吧，好像自己误闯民宅一样尴尬极了，脱吧，又担心万一蔚青城再拉起自己大刀阔斧地往外奔走时来不及穿，她可不想光着脚丫子陪他轧马路，生活已经够艰辛了，何必再让自己受无辜的伤害。
她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转头，双目极灵动地一瞟，无声地发问：草丛里有埋伏，我们是撤退，还是团战一次？
相比白天见面时的剑拔弩张，此刻的气氛要好得多，蔚青城似乎也没那么抵触。
他慢条斯理地脱下在外面穿了一天的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见此情景，美景也跟着安静地脱鞋，然后飞快地从鞋柜里拿出备用拖鞋放到他的脚底下，蔚青城则理所当然地穿上。
这一举动，沙发上的三个人都看在眼里。
“你们在我家里干什么？”他冷冰冰地发问后，拉着美景走向卧室，以免她一个人在这里尴尬，“难道不知道你们根本不受欢迎吗？”
白天在外面出了些汗，他觉得很不舒服，打开衣柜拿起一件白色T恤换上，他抬手在美景的脸上揉了一把，她下意识地躲开，还抬手给了他手背一巴掌，可美景还是很轻易地从他不够温柔、不够温暖的掌心里感受到安慰。
“你可以不出来，就待在我房间里。”
“干……干吗？你要出去和他们拼命啊？”
“？”
“一般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你待在这不要出去，我去引开敌人，然后这一集就是这个人的角色终结了。”她一本正经地把套路讲给他听。
蔚青城却根本不埋单：“行了，别在这给我秀你的低智商了。”
他一个人回到客厅，美景则抱着儿子悄悄地躲在门口，万一客厅内发生冲突，她好及时出手。
客厅方方正正，窗外万家灯火，蔚青城倨傲地依窗而立，显然是不想与他们太过靠近。
蔚青城的父亲首先坐不住了，他气愤地指了指蔚青城：“看看你对父母是什么态度！你的教养哪里去了！”
“教养？”蔚青城不屑地冷笑，“我的教养哪里去了，你们应该问问陆骁，毕竟我是他教的、他养的，不过，答案可能会让你们失望，陆骁教过我很多东西，唯一没有教过我的是如何跟父母对话。”
蔚青城这副冷冰冰又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他们多少是了解的，就算生气，也不至于会被三言两语给气死。
一直安静地坐在蔚母身边的徐染放下一直摊在腿上的外文书，起身走过来：“青城，你不可以这样和你爸爸讲话的，这些年他们在国外也是很忙碌、很辛苦的。”
蔚青城望着窗外的视线慢慢收回，落在向他靠近的徐染身上。
她还是那么漂亮，除了漂亮，他也没有心情找出其他复杂优美的词汇来形容这个女人，只是，有些人即使漂亮，也会令人厌恶。
“别碰我。”看到她向自己伸手，准备来碰自己的手臂，蔚青城直接后腿半步，“如果一个男人讨厌你，你就应该知难而退，太下贱的女孩子不讨人喜欢。”
徐染大概没听过他说这么重的话，不可思议地在原地愣了两秒：“青城，你怎么变得越来越像一只刺猬？你明明知道他们的工作很忙，每次回国第一时间就是来看你。好好享受短暂的团聚不好吗？他们很想念你的……”
“可以。”他十分爽快地打断了徐染的话，“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你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我父母的爱徒，还是我甩不掉的前未婚妻？或者像外界的传言那样，你是我父亲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平静得仿佛在陈述别人家的故事，嘴角露出淡淡的鄙夷：“我才想起来问，你肚子里怀的不会是我父亲的孩子吧？”
蔚青城的话音刚落，他母亲便三两步冲过来，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在她眼里，她的丈夫神圣不可侵犯，连她儿子也不行，那份来自于艺术家的文艺气息与端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是我们不要你，是你自己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的电话你接过吗？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了，逢年过节都不知道问候一声你的父母！我是怎么生出你这么冷冰冰的儿子的！”她越说越气，忍不住开始发抖，徐染上前来抚着她的背部安抚，她还不解气地指着蔚青城说，“每一次见你，都被你弄得鸡飞狗跳！”
美景被这一巴掌惊呆了，她从不认为蔚青城这种骄矜的公子哥适合挨巴掌，原来耳光这种东西不仅仅存在于豪门婆婆打媳妇这件事上，还有可能是打儿子，而打儿子的原因竟然与媳妇无关，单纯是母子之间的不和谐引起的，看来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她有一点点心疼，不为别的，就是觉得自己大气不敢喘一口地悉心照料和对待的人，被别人这样虐待，心里很不舒服。
可也只能不舒服，那个人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已成年，既然挨揍的本人都没反抗，她也没有什么理由挺身而出。
蔚青城的皮肤白得就跟他们家厨房覆着釉的白瓷砖一样，这会儿已经开始慢慢渗出五个指印，且愈发鲜明。
“出去。”他垂眸看着地板，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着，“这里是我的公寓，是我哥买给我个人的住所，和你们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你哥！你哥！没有我们的叮嘱，你表哥会照顾你吗！”蔚母的怒气不减反增，美景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手腕抖来抖去，生怕她下一秒再给蔚青城一巴掌。
蔚青城的沉默换不来母亲的退步，反而是变本加厉：“在你父母的面前，要懂得收敛，不要总是露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你有什么傲人的成就来支撑你的骄傲？就凭你写的那几本不知所云的什么科幻、什么惊悚的儿童小说吗？徐染比你小两岁，都可以在国际画坛占有一席之位，和你的未婚妻相比，你都逊色得多！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你爸，你以为陆骁或是其他人会愿意理你这个冷冰冰又六亲不认的废物吗！”
这话就像一颗炸弹，瞬间将已经快要垂眸入睡的蔚青城惊醒，他猛然抬起的双眸已然泛红，愤怒伴随着绝望和悲伤一起涌出，薄唇抿成一条刚毅的直线，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如同一头压抑的困兽，下一秒就会爆发残忍的天性。
可他没有任何机会展露自己有残忍天性的一面，比如，像他妈一样给他妈一个大耳刮子。在辱骂停止的那一刻，整栋房子都静得仿佛古墓，只听砰的一声，美景以狗啃泥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
她是一个失败的盗墓贼，哦，不，是失败的捍卫者，这个出场真是相当没有气势。
蔚母的话让她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要原地爆炸了，她本能地站出来保护她的主人，当一条尽职尽责的看家“大黄”，不料，“大黄”登场登出了哈士奇的特效……
美景觉得自己的门牙有些松动，疼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好在蔚青城没有让她自己爬起来而是立刻回头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否则就更难堪了。
她特别想揉一揉自己丰满的xiōng部，真的很痛，如果不是害怕自己受伤的手掌再次裂开出血，哪个女生愿意让胸先着地啊！
“这又是谁？”蔚母将矛头指向美景，“白天我就想问你，结果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阿姨，您好，我叫岑美景，您可以叫我美景，我是蔚青城的……”
蔚青城突然开口接话：“女朋友。”
“不管你是谁，都请你马上离开这里，并且以后都和我儿子保持距离，他是有未婚妻而且要当父亲的人！”
“等等！”美景及时打断了蔚母一厢情愿的剧本，“阿姨，您等等，您这说话的速度也太快了，蔚青城要是不告诉我，我都以为您是职业相声演员了！”
蔚青城说她是他的女朋友，蔚青城他妈就将她升级为小三，可她哪个也不是，也不想是。
美景眼睛一眯，露出甜美的微笑：“阿姨，您先别生气，也别急着定义我是什么人，我姓岑，不姓蔚，所以，肯定是和高贵的人搭不上关系的，就不劳您替我妈教育我了。”
徐染平日里是个挺安静温柔的女孩子，但也十分会看眼色，她挺肚而出，不服气地站在美景面前：“既然你不姓蔚，那这是我们的家事，请你不要插手。”
“你姓蔚？”美景鼓了鼓腮帮，单手叉腰，开始进入战斗模式。
“我不姓蔚，我肚子里的宝宝……”
“宝宝？”美景皱眉，想起蔚青城说过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小孩，底气更足了，“你怎么证明小宝宝也姓蔚？你有发票吗？有保证卡吗？哪儿的权威给你盖的章？我肚里揣个蔚青城的枕头，那我也可以算蔚家人了啊！”
“这就是你所谓的女朋友？和你一样不懂礼教没有规矩！”蔚母再次咄咄逼人地对着蔚青城发问。
其实美景真的不该掺和这一家人的事儿，简直是惹火烧身，可是，事情发生得太紧急，她也就顾虑不了太多了。
她放下叉腰的手，身体向左迈了一步，将蔚青城的半个身体挡在自己的小身板子之后，虽然挡得不够全面，但聊胜于无，不过分但也不示弱地摆出保护他的姿态：“阿姨，在我一个生活阅历没您丰富、没有资质能力也没有家庭背景、身份极其普通的并且没有眼界的小姑娘看来，您刚刚对蔚青城的话，说得太过了。”
“连我教育儿子，你也要插手吗？你算什么东西！”
美景咬了咬唇，这话没法反驳，说自己是东西不对，说自己不是东西也不对，索性跳过：“我没有要插手您教育子女，但是蔚青城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希望您能用正确的方式教育他，而不是不停地训斥和羞辱。”
蔚青城在她身后轻轻勾住她受伤的小羊蹄子，美景本来有些疼，还是微微发力捏了捏他的指尖。
“我只用我认为对的方式来教育我的子女，不需要外人来指手画脚！”
美景无奈地耸肩，深深地发现，蔚青城的妈妈也是一个老顽固：“很显然啊，您的教育方式是错误的，如果是正确的，就不会有一个如此让您不满意的蔚青城。”
蔚母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怒气，尽量不让自己失态，尽管在美景看来，她的语言比泼妇说得还难听。
“蔚青城的冷漠不是天生的，是您生的，工作繁忙并不是冷落小孩的好借口。您知不知道，在我认识蔚青城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一个27岁的正常成年人，他的生活居然不能自理，甚至连洗内裤和擦地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是我教过，他才会。而这两件事，我四岁的妹妹都可以做得很好。”
蔚母轻蔑地冷笑：“我的儿子不需要做这些佣人做的事。”
“OK!”美景耸耸肩，感觉自己又无辜地躺枪了，好像会洗衣服、会擦地就很低贱一样，真庆幸蔚青城没有待在他父母身边，这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真是很难让人喜欢起来，“不需要做，和不会做，是完全两种概念，您要真的足够关心他，那您知道在我来之前他生活得有多糟糕吗？大概没有哪个高贵的公子哥能把这么好的房子弄成猪窝，但是，他做到了。”
蔚青城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腕：“走。”
美景自然不肯，我枪都上膛了，不杀个人意思意思，显得多无能啊！
“还有，他的人生成就真的没有您所谓的那么不堪，他是没有得过诺贝尔文学奖，这些所谓的荣耀也不能完全体现或否认一个人真正的才华。他的书在好几个国家畅销，他有世界各地的忠实读者，在他们和我的眼里，蔚青城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作家，甚至在我们这些读者眼里，他要比您这位知名画家，要成功许多倍。这么成功的他，您有过一瞬间是为他而感到骄傲的吗？”
她扭头看向一直在身后沉默的蔚青城，眨巴两下眼睛，拉起他的手腕就要离开：“作家大人，此地不宜久留，走！哦，对了！”她又停住，镇定自若地看着蔚青城的母亲，平静道，“不知道您所了解的蔚青城是什么样的人，在我眼里，他是个耿直boy，多损、多伤人的话都说得出来，丝毫不懦弱，所以，您今天这样对待他而他没有还口也没还手，不是因为他不敢或者不会，而是因为他不想。”
蔚母眼看着她要把自己的儿子领走，自然不情愿，于是伸出手去阻拦美景的去路，却被蔚青城按着手腕推开了。
“我是你妈妈！你居然为了一个不知道哪跑出来的野丫头推我！”
美景差点没忍住就要把白眼翻出来，这蔚青城的妈妈哪里像个画家，分明就是个影后，戏也太足了，蔚青城只是把她按着自己手臂的手推开而已，这语气就像蔚青城给了她一套佛山无影脚。
蔚青城一脸淡漠地看向母亲，沉声道：“你可以打我，但不可以碰她，对我来说，在这世界上除了陆骁，美景最重要。”
在蔚父一句“混账”的骂声中扬长而去的两个人，此刻正面面相觑地流浪在街头。
“你爸妈怎么有你家的钥匙呢？现在惨了，我们要流落街头了。”
这个问题问得宛如智障，蔚青城不屑地瞪了她一眼，好歹那也是他爸妈，有他房子的钥匙并不奇怪。
“其实，我们刚刚错了。”美景一脸后悔莫及地叹息，“怎么是我们走呢！应该是他们！虽说惹不起的人就要躲开，可是，这样真的好像是我们败下阵来了。”
“你已经赢了，我妈这辈子还没被别人这样呛过。”蔚青城仰头看向身后小区里的高楼，这样远的距离他还是可以看到自己的公寓亮着灯，语气忽然变得很低沉，“以前一直以为我只是没人要，至少还有个家，今天忽然有了别的感受。”
“啥啊？”美景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过去。
他说：“无家可归。”
美景无奈地叹息。她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家不等于房子，而是一个可以供心灵栖息的地方。可像她这种被父母宠大的孩子，对他的遭遇并没有办法切身体会。
快乐好分享，孤独却是旁人永远不懂的。
“你以后会有幸福又美满的家，你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也不瞎。”
“和你吗？”他问。
美景无辜地捧着尖尖的下巴，一脸坏笑：“我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今晚睡在哪里，成了现在最先要解决的问题。
美景觉得自己追随的这个对象不够戏剧化，按常理来推测，蔚青城应该是个霸道总裁而不是霸道作家，原因很简单，霸道作家毕竟是文人，就算霸道也是很斯文的，但霸道总裁就不一样了，总裁有钱啊！最好是那种一生气就往她脸上扔一打人民币或者一张卡，别人敢霸占他的房子，他一甩脸就原地爆炸，老子全球有私人别墅两百套，你奈我何！
她扭头看看跟在身边的蔚青城，除了长相和身材上档次，和她心中的总裁完全不沾边啊……
“我带你去吃一种吃了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的东西吧？”美景见他一直精神恍惚，想到用这个办法安慰他。
可她还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以蔚青城这种冷漠的性子自然是没有兴趣陪她吃消夜的，也没兴趣和她一起参加各种室外活动。
“吃什么？”
美景一头雾水，居然预估失误：“你不是应该说不去吗？”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是，我很了解你，顺便要帮你纠正一下，你的内裤就不是M码的，只有你常穿的那个意大利什么的牌子才会有那么大的M码，其实你应该穿XL码。”
这次换作蔚青城不可思议：“我有那么胖？”
“和胖瘦关系不大，你的身高、骨架在那摆着呢！”她边说边再一次地将他推上公交车。
这一路上，她找了许多有趣的话题来吸引蔚青城的注意力，换作平日，他一定会忍不住拿儿子塞她的嘴巴，今晚却破天荒地，虽然情绪不高涨，却还愿意陪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下车时，他还没忘记回头扶了美景一把，美景意外至极：“虽说你生活的自理能力不怎么样，撩妹的技能还是很可以的，在哪学的？”
“我不懂什么是撩妹。”他的眉头微微皱着，视线停留在公交车站对面一排排的大排档，各种炫彩灯牌闪烁得人眼花缭乱，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如此熙攘的街头。
他看了看身边正仰着小脸吸收空气中美好的烤肉味道的美景，说：“但是一个人如果真心想对另一个人好，就会莫名其妙地拥有很多奇怪的技能。”
美景赞同地点头：“你长得这么好看还给我发工资，你说什么都对！”
她带蔚青城来到一家叫“大胡子小糊涂”的烧烤店，豪迈地指着摆在烤炉右边的展示冰柜问：“想吃什么，你随便点！反正刷你自己的卡，不用客气！”
烧烤店的老板刚给客人埋完单，回身看见美景来了，乐呵呵地打招呼：“小美女来了！今天就你自己啊？你那几个大美女朋友呢？”
美景嘿嘿一乐：“今天换大帅哥了！”
老板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蔚青城，点点头：“确实帅。”
蔚青城直勾勾地盯着冰柜里的生冷食材，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确切地来说，这将是他人生27年来第一次吃这种路边大排档的烧烤，此刻的他十分缺乏选择美食的经验。
“我来吧，吃烧烤这一块我是专家，从小吃到大。”她拿起一个在蔚青城看来不怎么干净的小粉筐，打开冰柜开始往外拿东西，“这个烤肥牛烤得焦一点，滋滋冒油的那种，特别响，还有这种羊排，据说这羊都是草原上的羊，管它是不是草原来的，好吃就行了，还有这个五花肉辣椒串，我保证你吃一串就一生难忘。”
她絮絮叨叨地一边当美食讲解员，一边把要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捧着满满的小粉筐就像捧着一堆金子，满眼幸福地端在面前冲他笑：“我都恨不得生吃了！”
她将小筐递给老板，指着摆在外面的小龙虾说：“这个，两斤，一斤不辣的，一斤大辣的。这些肉串也一样，一半不辣的，一半大辣的，再来两瓶哈啤。”
美景找到一张刚刚收拾干净的长桌坐下，用热茶帮蔚青城洗好杯盘，帮他倒好啤酒，坐等吃肉。
“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弄的，还有你的手机，哪里来的？”他喝了一小口啤酒，淡淡的啤酒香气让他更好地融入周围的气氛。
蔚青城是个很难令周围的人忽略的存在，他清俊的面孔和来自文人的美好书香气在人群里显得有些另类，路过的人都会侧目多看他两眼。
美景一边托着下巴，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人看向蔚青城的眼神，一边回答：“说来话长。”
“那你就该学会长话短说。”
“好的，作家大人。”她开始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本末向上级交代，说到余宝珠的时候，忍不住将自己的内心旁白说了出来——大胸、小腰、翘屁股，那个身材也是没谁能比了哦！
蔚青城也就跟着她这句话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在美景的胸口，美景双手交叉护在自己胸前，狠狠地瞪他一眼：“我发现你这两天就跟发情的猫一样，能不能收敛一点，你这样会吓坏你的女助理的，我都开始把你和变态色qíng狂联系在一起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知所谓何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看两眼怎么了？”
“哟嗬，我的作家大人，您这话说得，我是你的女朋友这件事，我本人怎么不知道？你说我是你女朋友，我就是你女朋友，你嘴这么好使，麻烦你说我是英国女皇好吗？大街上随便来个陌生男人说我是他女朋友就可以随便拿眼神猥亵我？”
“那我会让他后悔自己长了眼睛。”
美景硬挤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给他：“谢谢你哦，你人好好，可惜我还是不想做你的女朋友。”
“你会想的。”
美景耸耸肩，什么都没说。
终于等到肉串和小龙虾都端了上来，她已经馋得快流口水，虽然还不是很饿，却莫名其妙地馋，吃了还能再吃。这可是要发胖的迹象，不是好事啊。
她细心地用餐巾纸将竹签的顶端擦干净，才把肉串放到蔚青城的面前：“吃吧，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蔚青城吃饭的样子是真真招人喜欢，很少有人吃东西能兼顾吃相端庄还吃得香，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吃肉的原因，所以他吃得很认真。
“作家大人，你真的是阴阳眼吗？”她用两根手指捏着一小段羊排的两端，口齿不清地问道。
蔚青城被问得一愣，默默地抬起头，否定道：“不是。”
“那你到底为什么能看见鬼呢？”
他似乎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件事，所以一直沉默，低头继续吃东西，就在美景准备开启下一个话题的时候，他突然冷冷清清地开口道：“在我还小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为我做饭的母亲，坐在客厅里喝茶的父亲，陪我在房间玩耍的伙伴。是很真实的一个梦，以至于我醒来以后觉得，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才是梦，那种有人陪伴的日子才是我真正的生活。从那以后，我把梦见的那些人都放进我的生活里，和我一起生活，陪着我长大。我的那些保姆和助理都不喜欢我，他们觉得我有精神分裂症或者有某种特殊的心理疾病。”
“那你真的有吗？”不知怎的，美景忽然很心疼这样的他，一个人要有多孤独，才愿意和鬼魂做朋友，也许并不是他不想和别人相处。
蔚青城白了她一眼，不想回答这个弱智的问题。
“很多人都说作家的心理都是有问题的，动不动就抑郁啊什么的，还寻死觅活的，很脆弱的样子，你是那种吗？”
“你觉得我是吗？”
美景真诚地摇头：“不，我觉得，你吧，是那种能把别人逼抑郁了，还能把别人逼得生无可恋、生不如死的作家，你更胜一筹啊！”
“……”
她戴上一次性手套，先把大辣的那一份小龙虾端到自己面前，手法娴熟地剥出白白的虾肉，蘸上鲜辣的汤汁，再放进蔚青城的碗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他问。
美景摇摇头：“因为我漂亮？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
蔚青城面无表情地夹起碗里的小龙虾肉放进嘴巴里，像在说某些平常的小事一般，说道：“因为除了自己，我只能接受和你一起生活。”
美景尴尬地笑笑，继续用小羊蹄子艰难地给自己剥虾：“作家大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实话实说。”
“好的。”美景点头，“就是我那个小闺密何培，刚刚和你说过了，她是你的粉丝，一直梦想有朝一日能嫁给你。她希望我能促成你俩的好事，现在看来虽然不太可能了，可是，我不能和我好朋友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啊，你不觉得这种做法特别下作吗？”
“不觉得。她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喜欢我，我就要非她不娶了吗？你觉得自己不能和闺密喜欢的男人在一起，那你闺密为什么不这么想？只有你一个人把她当成闺密而已，她把你当作人生的阶梯，踩到了就说是好的，踩不到就要毁掉。”
在如何对待朋友这件事上，美景和他的意见不够统一，也没有可能达成共识，原因很简单，蔚青城是没有朋友的人，他的立场永远是自私的。在蔚青城的世界里，最重要的只有他自己，他不懂得包容、不懂得谦让，不懂得人与人交往的那些奥秘。
他吃完了美景给他点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一瓶啤酒。只不过是舔了一口给他剥小龙虾的手套而已，美景就辣得眼泪快出来了，而蔚青城吃完这么多辣椒还能面不改色，真是令人佩服。
“没有什么烦恼是吃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她打了一个饱嗝，叫来老板刷卡埋单。
“怎么样，心情是不是好了很多？”她问。
蔚青城没有回答，若说到这顿饭给他情绪上带来的变化，大概只有加快消化了刚刚在面对自己母亲的羞辱时的愤怒。
那些羞辱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那种愤怒并不是第一次感受，没有美景的那些时间，他也都艰难地挺了过来。
当然，相比一个人去承受那些，显然有了不怎么可爱的美景和不怎么卫生的美食以后，会轻松许多。
之前的许多个夜晚，他都伏案在台灯下想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岑美景。毕竟，他是如此矫情和骄傲的一个人，而美景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还越来越像泼妇的小姑娘。现在，他仍旧没想明白，只是，在她挺身而出的那一刻，他告诉自己，不管她是多么差劲、多么配不上自己的人，可这个选择是对的。
在他心中，不够完美的岑美景完美地呈现了一个家人的模样，和他心中的家人一模一样。
她会一边发牢骚，一边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她会胆小地示弱也会勇敢地发威，她喝醉了会记得找回他才睡，也会像个战士一样无畏地挡在他的身前，她把他不可一世的生活变得琐碎，有人陪他沉默，有人陪他斗嘴。
他曾以为，可能自己一辈子都要孤独地生活下去。那时的自己，是享受孤独的。孤独不过是一种生活的常态，现在他再也不想回到一个人生活的状态。美景白天出了门，他明明知道她夜里一定会回来，却还是不安地踱步，不断地看着时间，不停地抱怨，天怎么还不黑。
美景一边用手挡着嘴巴剔牙，一边瞪他：“你看什么看，美女也有塞牙的时候啊，有什么奇怪的！你以为所有人的牙齿长得都跟你的一样，好像镶了一口烤瓷牙一般……”
蔚青城扭头看向别处，心想，她真的是越来越凶，刚刚来我家里的时候多可爱。
如果凶巴巴是她的本性，那她愿意在他面前展露真实的自己，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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