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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鬼手缠
当墨蝶换好衣服出现在底楼客厅时，许少君已在那儿等了不少时间。
大约因为受伤的缘故，虽手指里夹着烟，人却已睡着，紧闭的双眼下青色浮现，疲惫中夹杂着几分颓然，似乎全然没了往常丰神俊朗的模样。
墨蝶自是看不见这一切，她在许少君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悠然点了支烟，兀自想着什么。
过了片刻，还是许少君觉察到空气里多了点别的气味，他睁开眼朝前看去，视线落在墨蝶身上，忙将身子坐了坐正：“墨姑娘。”
“许先生不去医院没关系么？”墨蝶听见话音，抬头朝着许少君的方向微一颌首。
“没关系，因为……”话说到这儿顿了顿，许少君忽然苦笑了声：“墨姑娘，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鬼么？”
“既然许先生是为了找我‘走阴’而来，那么许先生觉得呢？”
“我不知道，不过最近发生的事让我觉得……”想起刚才自己所经历的那场遭遇，许少君手指仿佛被烟头烫到般微微一颤。由此沉默了片刻，他边将烟头掐灭在烟缸里，边道：“说起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刚才在路上开车的时候，我在自己车头上看到了一个人。”
“谁？”
“方希彤。”
“方希彤？”墨蝶吸了口烟，眉心微微一蹙。遂想起许少君说的故事，她笑了笑：“那位性子很烈的模特吗。怎么，这次她又来砸你的车了？”
“不是。小彤她去世已经一年多了。”
“是么……”墨蝶眼帘微垂：“那她怎么会在你车上？”
“……不知道。”这问题也是许少君来到这里后反复问自己的。
死去一年多的女人，为什么自己突然会看见她，而且是在自己行驶着的汽车车头上。
其实不止这一次，以往也见到过几次，只不过那多半都是在做梦，或者神智不太清楚的时候。
但这次却是真真实实的。那么清醒的状态下，他还开着车，那女人出现了足有四五秒钟。
朗朗清空骄阳灼灼，绝无可能是幻觉。
“那时候我在开着车，”沉思中再次点燃了一支烟，许少君用力吸了几口后缓缓说道：“当我经过那辆停在你家楼下的车子时，从那辆车的反光里，我感到自己车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最初我以为是阳光照射出现的视差，但后来发现是真的，有两只手搭在我车头上。非常苍白的手，攀着我的车头，虽然看不到脸和身体，但那确确实实是有个人正从车底下往上爬。”
说到这儿，话音蓦地停顿下来，许少君似因自己的这番话肩膀微微一颤。
墨蝶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得到许少君话音里的恐惧，她没催许少君继续往下说，只兀自吸着烟，安静给他一个情绪的缓冲。
“后来大概是太吃惊，我忘了自己是在开车，”回过神后，许少君接着说道，“也没意识到自己正往对向的车道上开过去，因此差点撞了对面过来的卡车。好在反应及时，调整了回去，不过还是擦碰到了，所幸撞得并不严重。
那会儿，我本以为是自己最近没睡好，所以意识恍惚所导致。但要下车的时候，我看到了方希彤。
那种感觉你知道是什么样的么？她去世一年多了，我亲眼看着她尸体被从海里打捞上来，也是亲自将她送去了殡仪馆。可是她刚才就那么活生生地坐在我车头上，车的挡风玻璃裂了，她贴在车窗上，看着我，那表情几乎跟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话？”察觉许少君再次沉默下来，墨蝶开口问他。
“没有。她只是看着我。”
“你确定自己是真的见到方希彤了么？亦或者，那只是你撞车之后脑子里产生的幻觉。”
“绝不是幻觉，不过她……”
“不过什么？”
“她死了，所以也绝不可能真的出现，甚至在我打开车门想出去确认她是否真的活生生坐在我车上时，她就已经不见了。所以……”
“所以你觉得自己大白天里见到鬼了。”
“是。”说出这个字对许少君来说似乎有些艰难，他苦笑了声，看向对面沙发上那女人美丽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知道么，这种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我都不敢向边上围观我车祸的人求证她的存在。”
“怕被别人用看疯子那样的眼光看你是么。”
“不，只是怕她真的只是我车祸后的幻觉。”说着，许少君目光定了定，仿佛陷入沉思，“事实上，我很希望能再见她一面，无论是鬼还是什么……我想听她亲口跟我说说话，而不是像当年一样，一声不吭地就那么离开了，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许少君的话音里透着显见的酸楚，墨蝶若有所思，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烟卷：“许先生，介意我问问么，方希彤当年的死因。”
“警方说，她是自杀。”
“一个年轻美丽又前途无量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自杀？”
“这也是我希望她能亲口告诉我的，而不是采用那些迂回又令人费解的方式。”
“许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今天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可是跟今天这次一样，每次我想要跟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就不见了。所以我会来请墨姑娘走阴，就是希望，无论怎样，我能有机会跟她谈谈，问问她当年究竟为了什么要选择走那条路，也想问问她，她在我身上留下这些东西，是因为什么。”
说完，许少君挽起自己衣袖，将他左臂伸到了墨蝶的面前。
男人略带黝黑结实的手臂，上面附着着一些深深浅浅的痕迹。
浅的是先前撞车时被方向盘磕出来的，深的则一道道宛如人的手指印，从上而下，蜿蜒出蛇形般一条痕迹，嵌入在许少君的皮肤内。
很诡异的一幅画面，只是墨蝶看不见。停顿片刻，许少君才想起了这一点。
正有些为难地收回自己手臂时，身后不知何时到来的阿音往前走了一步，低头仔细朝那条手臂上看过一眼后，他对墨蝶轻轻说了句：“是鬼手缠。”
简单一句话，令墨蝶眉心微微蹙起，她将手里的烟头掐灭，手伸向许少君：“给我看看。”
墨蝶的看就是碰触。
当手指碰触到许少君胳膊上那些痕迹的一瞬，她苍白瞳孔微微一缩，随后转向许少君，似乎能望见他一般，缓缓将眼里那道空洞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许先生，其实从你的故事来看，相比你现在的妻子，你似乎对方希彤更感兴趣。”
“我爱她。”
“既然那样，为什么你娶了现在的妻子。我本以为你这年纪可能还不会定下结婚的心思。”
“那是因为……”
“因为方希彤突然自杀了对么。”
“不是。”
为什么‘不是’；不是之外，什么才是‘是’？
许少君没有说。
也没有那个心情去说。
他头很疼，从车祸开始至今，以为休息片刻吸上一支烟就能缓解，但并非如此。
所以只能沉默，以免疼痛引起的焦躁令他在对方面前失了礼。
墨蝶也没有继续追问。
她冰冷手指搭在许少君手臂上，令他手臂上那些伤一直以来的刺痛有所缓解，只是这舒缓持续的时间并不多久，很快墨蝶收回手指，随后沉吟着，细细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我替你走阴试一试，但不确保会有什么作用。其实你应该早些让我知道你有这些东西，许先生，你的状况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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