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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行
江南烟雨浓，六月，正是四季中江南水乡如画般的日子。
处处荷香，满目美景。
清晨空气的清新，带着微微湿的触感。
在这美丽的早晨里，按道理谁都会心情变好的。可是，顾安的心情着实是好不起来。
“我不去！”
顾安脸色难看，气乎乎地把书一扔，神色狰狞瞪着书桌对面的人。
“老头子，你今天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对不会饶了你！还有，我绝对不去京都！死也不去！”
“哦？死也不去。”对面那人轻轻一笑，也搁了手里的毛笔，抬头柔和的道：“丫头，要是许丫头要你去，你还去不去？”
顾安小脸一僵，然后就是狂喜。
“瞳儿姐姐让我去的！！！”
“嗯。”
顾南西微笑的点点头，十分肯定。
“信呢？”
顾安朝顾南西伸出手，脸上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喜悦。
但顾南西却是收了笑，一本正经，神色淡淡的道：“什么信？”
“瞳儿姐姐的信啊！”
“没有。”
“顾！南！西！”顾安磨牙，可恶！
“嗯。”
他也不恼怒，反而微笑答道。“安安啊，既然你死也不去，那就算了吧。”
“你狠！”
顾安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最后黑如染墨，像个调色盘似的。恶狠狠地道：“我明天早上就走，哼，在京城住个十年八年的，就让你一个糟老头子自己过去吧！！！”
“呵呵。”顾南西低头闷笑，糟老头？他？
“不是死也不去吗？怎么又要在京城住个十年八年？”
“你听错了，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了！人老了，听力不好，理解理解~”
顾安一副大度的表情，十四岁的她还带着婴儿肥，这样一副样子不禁让顾南西莞尔。
“丫头，我很老么？”
顾南西单手撑着头，手肘搁在太师椅扶手上，慵懒而温柔。
墨玉似的长发扡地未束，细碎的额发遮盖了双眉，长睫如翼，与她一样的桃花眼中却是深渊般幽黑深遂的眸子，仿佛连光都吞噬了。望着这样一双眼睛，不自觉就沉溺其中。鼻梁挺直，唇色如樱，肤如凝脂肌如玉。精致的五官如尺子量过似的，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世上最巧的手也描摹不出这么美的容颜。剪裁合体的白袍加身，白衣胜雪，遗世独立，不染尘埃。
他仿佛是误入红尘的谪仙，让人觉得他仿佛马上就会消失，美好的他是不属于这个红尘世界的，既是误入，便会离去，哪会永远停留。仙人与凡俗终究是不相容的，亘古如此。
“老！”顾安一点也不心虚的道，同时在心底咬牙切齿的碎碎念：“一个大男人长那么漂亮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睫毛竟然比我长，皮肤竟然比我还细腻！而且一个快三十的人竟然像二十岁，这也太不公平了！”
“唉~看来我这老头子的快点找个夫人了，不然以后人老珠黄就再也没人要咯~”
他幽幽叹了口气，半是忧愁半是无奈。看起来着实是想给她找个娘亲了。
“顾南西！你要是敢娶媳妇我就再也不回来了，除非你娶的人我同意！不然我就再也不要你了！还有，人老珠黄是形容女人的！”
她神色紧张，色厉內茬。当听见他要给他找位夫人时，心突然慌了！顾南西不要她了吗？
“十年八年老头子我一个人很孤独啊~”
他还是幽幽说道，但眸中却闪过一丝笑意，可惜，顾安没有看见。
她马上开口道：“我明年及笄之前回来！”
“有安安陪着我，那夫人便不要了。”他笑的像只阴谋得逞的狐狸，笑眯了眼。
顾安却松了一口气，即使她知道这是他逗她的，她也不敢赌，她怕他不要她了，她什么都没有，她的世界只有他。
十年前，那也是一个同今日一样的早晨，他一袭雪衣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说：安安，我来带你回家。
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她就那么狼狈的过一辈子。
她自记事开始，就听她们说她是没人要的野种，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被扔在庵里自生自灭。
庵里不养闲人，她能跑时就开始做事情，四岁那年，她遇到了他。
在那之前，她就是个奴仆，贱如草芥。庵里的姑子都没把她当人看过，动不动就打骂她，活的比狗还贱。
当他抱着脏兮兮的她再出现在她们眼里时，她们无一不是对她谦卑到泥土里。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尊敬与悔恨，还有，浓浓的恐惧。
当时她只有四岁，看不懂她们的神色，但现在她却明白了。
她们怕的是他，但他却在他说出“安安，我来带你回家”那一刻，他就成她的全世界。
她怕他不要她了。
十年了。
他待他如亲女，他说她是他故人之女，出生就拜他为义父。
他说，他是她的义父，所以对她好是应该的。
但是她总是害怕，他会不要她，她会再也见不到他。
他十年未娶妻，他说她是他的宝贝，他有她陪着他就够了。
而今天，他却突然这么说，他想娶妻。
她不许！
也许她没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威胁什么的更是浮云。他是她的全世界，但她却不是他的一切。她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她没资格这么说。但她就是不许！她不许他对她的好分给另一个人。这样的心思很可笑，很自私，很……可悲！
“哼，我看江南也没有人能给你当媳妇，我去京城给你找找，不许在我没回家之前给我找个娘亲！”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
可这话……也太没道理了吧……
再说了，这江南，本就到是大周皇朝美女集中营，什么美女没有。而且，以顾府的门第，以顾南西的身份地位，想爬上他的床的人估计从南阳城排到京城都没问题。再说，这……父亲娶妻好像也不是儿女该管的事儿吧……
顾南西笑的灿烂，促狭的看着她，“安安这么怕有女人爬上我的床啊！那就别去京城了，就待在家守着我可好？”
他知道她怕什么。
她犹豫不决，纠结好半天才说，“老头子，要不，咱们一起去京城？”
“哈哈！”见她那纠结的模样，顿时开心极了，开怀大笑。
“真的。我们一起去吧！”
她一脸认真，期盼的望着乐不可支的他。
好半天他才停了笑，但眼里还是笑意浓浓。
“放心好了，死丫头，记得早些回来。义父答应你的事可不会忘。”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敢食言，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嗯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切，你哪是君子，明明就是个糟老头子！”
“有我这么帅的糟老头子吗？”
“……”
……
第二日，顾安一步三回头的半不满半兴奋的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
他伫立在顾府门前蓬莱楼许久，顾安的马车早就离开南阳城了。
他依旧定定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仿佛这一别，就是，永远……
“主子，小姐已经在去往京城的路上，您要保重身体啊！”
顾府管家顾江担忧的望着他寂寞的背影，小姐一走，主子他才能放心一些。江南已经不安全了，只有先送她离开，以得暂时安全。
他是顾南西心腹，自然知道，这次顾安北行，不是瞳儿小姐的邀请，而是主子的命令。
只有京城，才能护她一时。
一年后，她就会回来了。
“江伯……我是不是很没用，连……她，我都保护不了……”
顾南西没有回头，依旧定定的望着远方，仿佛……那里，顾安还在，对他挥手，明媚的笑靥晃花了他的眼。
“主子乃是天……”江伯急忙道。但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顾南西说。
“江伯，我连她都护不了，算哪门子天纵奇才，算哪门子尊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呵呵……”
“我活不了多久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想到，我也会有舍不得的人……”
“主子……”
听完顾南西的话语，江伯早已是老泪纵横。
“小姐还等着您接她回来呢！”
良久，他悲凉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啊，她还等着我呢。”
“安安，我等你回家……”
风起，吹散了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呢喃。
安安，等你回家。
以出了城的顾安像是心有所感，掀开车帘，回头望向南阳城。
“我会尽快回来的！”
她在心底默默说道。
“小姐，怎么了？”她的贴身婢女籽颖疑惑问道。
“没什么。”她哈哈一笑，没心没肺的样子让籽颖也没多想，也是浅浅一笑。
马车，依旧朝这个皇朝的心脏驶去，一去，不返。
我会尽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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